王律,这个公司并购案,甲方对我们与目标公司谈判结果很满意。这是我们与对方签订的合同以及评估意见书
陶千漉正在把核对完的文件交接给面前的这个男人,恒天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王城。
这个案件的标的额巨大,她也只是参与谈判和负责审核一些基本的材料,但也容不下一丝怠慢,熬了几个大夜总算是完成任务。
行了,你出去吧。面前的这个中年大叔模样的男人向来严肃,单从表情和言辞看不出他满意与否,陶千漉觉得如果他不是从事律师这个不商不政的职业,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在商业上都能成为巨鳌。要想有他这种不怒自威的气魄,没个数十载,是进化不出来的。
尽管这次的谈判结果看起来自己功不可没,但人应该贵有自知之明,她这些年所习得的谈判技巧在对方看来恐怕也只是小聪明,不能班门弄斧的。
内卷的时代可谓狼多rou少,世人皆为区区rou糜而争先恐后。陶千漉初入职场的第一年,就加入这场无声的拉锯战,同期的实习生里有人海外学成归来,有人自带清北名校光环,有人一上来就自报五院四系家门,就连高中就读于哪所学校都要在简历上洋洋洒洒地写出来。
就像超市货架上同样包装的商品,在不知道内里商品什么样子的情况下,就多了各种奇奇怪怪的选择标准,看生产日期,看包装盒是否破损,或者压根什么都不看,抓到谁是谁。
他们终究是被资本任意宰割的,没有谁不可替代。
陶千漉上的是普通的一本,研究生到是考上了个不错的985,好在研究生阶段的经历很出彩,也勉强在学历上符合了H所的用人标准。
在H所的这三年,同批进来的实习生,有的觉得自己江郎才尽,忍受不了高压而选择辞职,有的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而另谋高就,也有像陶千漉这样兢兢业业最终也算站稳脚跟的。她承认自己能在今天的位置离不开美貌和运气的加持,但她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她行事果敢,做事从不拖泥带水,遇到问题直击要害,业务能力绝对在线。
她踩着脚下的红底鞋,推开门,准备走回自己的办公区域,鞋子踢踏地面发出的清脆声响在面前的男人逐渐走近后戛然而止。
陶律,鞋子很好看。对面的人先开口,眼睛看向陶千漉今天第一次穿的高跟鞋,再抬起眼眸和她对视,语气真诚,笑容淡淡,看不出任何恭维模样。
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文件夹,垂在腰侧,指节在蓝色文件夹外壳的显得愈发白而修长。她从前觉得男士西装的款式无非就那么几款,但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让陶千漉看到了西装的各有千秋,也让她知道了什么叫意气风发。
谢谢。溢美之词谁不爱听,可是夸奖的目的又是什么?是真心的赞美一个人,还是在为下文埋伏笔。陶千漉知道言辞在高段位的人手里是可以迷惑一个人的心智的,若是遇上旁人她肯定是要顺便也反夸上一两句的,又或者要配合他将下文娓娓道来,可她并不想和他多说话,礼貌性地回以一个微笑,就走向他身侧准备离开。
晚上同事聚餐,去吗?陈钦默再次开口,这次他的语速有些急。没话找话,知道对方会有什么答案还是想要碰碰运气。
不了,家里还有点儿事情。她回头,回答完毕便自顾自地走。
陶千漉当然不会说自己不喜同事聚餐,更不喜欢工作之外还奉行酒桌文化。至于家里有没有事情,谁又会刨根问底?家里有事不过就是在一眼就可以看到答案的情况下,要根据题干要求把公式整洁地摆出来,套进去,然后等着阅题人再打上一个大大的红钩,管你是一眼看出答案还是通过公式一笔一划算出来的。
陈钦默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离开的背影,微卷的长发随着步颦摇曳,极细的高跟也丝毫桎梏不了女人的仪态万方,不是落荒而逃,倒像是溜之大吉。
他转身走进王城的办公室。
律师明明是受劳动法保护的劳动者,但是律师们的上司又有各种办法让劳动法的光照不到一个愿挨者的头上。陶千漉觉得自己在格子间和水泥墙的洗礼下,连按时下班都成为一种奢望。这奢望的确实现了,但突然的闲暇时光居然让她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即时感受,没由来的,让人心慌。
十月下旬的南城天气微凉,她走出公司大厦,空气里漾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一阵一阵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殆尽,随着晚风钻进陶千漉的呼吸系统里。嗅觉可以带领一个人的思绪出走,唤醒尘封已久的记忆,可明明南城的桂花香闻了这么多年,明明有那么多的记忆片段,但能够被唤醒的大脑突触却只和那个人有关。
向四周望去,天还未黑透,城市的灯光和因为晚高峰而缓慢流动的车群,这样交错的画面让她觉得熟悉而又陌生。她沉浸在城市的喧嚣里努力不去想那个人,在门口停留了好一会儿,细细的鞋跟顶着脚后跟,足部传来轻微的酸胀感,仿佛在提醒她该走了。
她向地铁口走去,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