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娘回至店内,摇曳烛火边端坐着一青衣人。
春风渡水,枯木生花。青衣人悠悠念道。
吴三娘瞥了他一眼,关上店门,掀开帘子走去后厨。
吴仁起身,跟了进来。
吴三娘打了盆水,细细地洗去脸上搽的白粉。吴仁盯着她的侧颜,看着她指尖抹去苍白的粉,露出粉中透白的玉肌。他平日见吴三娘皆是描眉画眼,如今看她不施粉黛的模样,竟觉得意外的好看。
春风渡总堂在建安。他开口道。
吴三娘擦了擦手,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刀,横在吴仁脖颈中:大人,少管闲事。
吴仁抬手,缓缓地推开她的手,长吁一口气:我只是想说,我父亲也是建安人,我们也算是半个同乡。
吴三娘将刀插在桌上,吴仁斜了一眼,低语道:我来是想看看你是否有事。看样子,是无事了
见吴三娘不搭理他,他神色失落地道:既然无事,那我便走了
他走到门口,吴三娘喊住了他:刚才的崔大人是你喊来的?
吴仁摇首:崔大人是自己去的。不过我已经提醒过崔大人了。
他去的时机正好。武威有这样的守将,可令百姓安心。
嗯。吴仁轻应了一声。他靠着门框,就着昏黄灯火,看吴三娘将垂落的乌发高盘。之前并不在意,今日看得仔细,发觉她梳的是妇人发髻。听闻她流落长安之时是嫁过人的,此事或许有假,但嫁人之事八成是真。
匈奴大军的概况可摸清?吴三娘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收敛了心绪,正色道:斥候来报,大约有二十万。城中守军只有十万不到,求援的信已经发了出去,应该能拖到援兵来之时。
吴三娘拿着梳篦的手一顿,摇首道:求人不如求己。城外正好一大片枯草地,妾身觉得可以将匈奴围堵,再用火攻之。
吴仁的眸子倒映着烛辉,煌煌夺目。他沉yin片刻,问道:我们只有十万人,如何围堵困兽犹斗的匈奴?
妾身可用火封住匈奴退路,还望大人劝说崔大人将匈奴的左右翼封住。届时,大火燃起,匈奴犹如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你如何用火封住匈奴退路?
吴三娘招了招手,吴仁走了过来。他俯身,她仰首,丹唇贴着耳,明明说着正事,却听得他面红耳赤。
大人有何高见?
此计可行,只是吴仁看向吴三娘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我等人微言轻,还望大人从中斡旋。
吴仁叹了口气:你且放心去做吧。崔大人那边,我帮你去说。
那就有劳大人了。吴三娘欠身行礼。
同我客气什么。
吴三娘浅笑。
吴仁颔首,便抬腿往外走,才走几步,又折而复返。他见吴三娘手中正拿着两只簪子,神色恍然,似乎对挑选哪根发簪而犹豫不决,便出声道:珍珠簪子好看。
吴三娘一惊:你回来有何事?
没什么。吴仁摆手。他也不知道为何回来,可能只是想看她把头发盘完再走。战事将起,人命犹如草芥,也不知以后还能否有闲情看她盘发了。
哦。吴三娘果真拿起珍珠簪子,缓缓地插入发间。
吴仁略一颔首:那我走了。
这回是真走了。
更深人静,吴三娘合衣而睡。到天快擦亮之时,小九唤醒了她。
阿姐阿姐,他们来了。
吴三娘起身见人。她昨日吩咐众人在此地等她,众人如约而至。
狭小的院子里面拥挤地站了七人,皆是一身疲惫之色,比她预想的人数要多上一些。
见到吴三娘,七人齐刷刷地拱手:见过宗主。
吴三娘一一打量,高矮胖瘦,形态迥异。除却老方,她从未见过这些人,若不是这回的匈奴之事,他们也不会赶来武威。他们虽未同她介绍自己,但她靠着外貌也猜了七七八八。
你们这里可有会看天象的?吴三娘问道。
一个葛巾布袍的老道走上前来,拱手道:贫道可窥一二。
我看昨天刮的是南风,你看看今日刮的还是不是南风?
那老道掐指一算,眯眼皱眉,念念有词片刻才道:正是南风。
吴三娘颔首。这老道虽然看上去有些神神叨叨,但算无遗策,在凉州小有名气。
谁擅长马上射箭的?吴三娘继续问。
老方率先站了出来。马背就是他的家,他三岁之时便会在马上射箭了。
我要两个人。
算我一个。穿着皮袍的妇人走上前。
吴三娘之前虽未见过这个妇人,但也有所耳闻。此人是边境大名鼎鼎的牧羊人,一人可牧千羊。惦记她牛羊的人不少,但从未有人能抢走她的一只。
好,我等会有事交代给你二人。
但凭宗主吩咐。两人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