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闻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他看着手腕上银亮的手铐发愣,怎么都想不通自己这样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有一天竟然“进去”了。
冲过来将他摁在地上摩擦的警察此刻就站在他身边,死死扣住他的胳肢窝,压着他的头就要往警车里送。陈闻身板僵硬,来不及做出反应,却被警察认为是他拒不配合,于是用膝盖抵住陈闻的膝窝,让他忍不住往前跪倒。
“警察同志,我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呀……”
坐在警车里,陈闻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哽咽着说他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研究生毕业好不容易公务员上岸,还没等去单位报道,就被送进了局子,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警笛长鸣,没人愿意听他说这些,他刚要继续絮絮叨叨,在他左侧的警察恶狠狠地叫他闭嘴,并重重地给了他后脑一下。
给陈闻定罪的流程走的实在是太快,不过一周他就被判了刑事拘留半年。站在拘留所大门前,陈闻就像来到了悬崖边一般双腿打颤,再往前迈进一步,他的人生就要毁了。
随着电子铁门哗啦啦打开,里面几个高大的狱警走了出来,他们相互点头交流,派出所民警就把陈闻交给了这几位狱警,谁知陈闻走不动路的毛病又犯了,狱警见扯他没扯动,狠狠剜了他一眼,直接连拖带拽地将他送进大牢。
在普通人还在碌碌无为的第二十五年人生,陈闻喜提铁窗泪,他扒着冰凉的铁栏杆,还是想不通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连续几天的寝食难安加上悲伤过度,陈闻在大牢里病倒,层层虚汗,手脚冰凉,可和他一起住的狱友却不以为然,他们都是因为犯了小案进来的,有酒驾的,偷窃的,嫖的,一点小错罢了,出去还是一条好汉,何必像陈闻这般梗着脖子要死要活。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大叔站在陈闻身后,道:“你这么一个大小伙子成天在这儿哭什么呢?犯了错改不就得了,又不是真的进大牢。”
陈闻听了这话,原本就烧得糊涂的脑子更是无法思考,张口就说:“我和你们这些恶人可不一样,我是被冤枉的!”
话音刚落,大叔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陈闻一个趔趄,头磕在门槛上,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脸流进脖颈,他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
随着梆梆几声用棍子敲击铁栏杆的声音,几个高大的狱警出现在他们面前,将那大叔拷走,其余人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其中一个年轻的狱警抓住了陈闻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伤口应该不大,我带你去保健室,不过不知道今天是哪位医生值班。”那年轻的狱警的语调像机器人一般冰冷,陈闻慢慢恢复了意识,他感受到狱警掐住自己的胳膊有多么用力,疼得他龇牙咧嘴。
穿过几道门,狱警带着陈闻来到了保健室,这里比关押的地方明亮很多,没有窗户,却到处都是刺眼的白色,陈闻被刺激得眯起了眼睛,太阳xue传来阵阵钝痛。
“周医生?今晚是您值班啊?”狱警好像有些出乎意料。
另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对,我和钱医生换了班,我这次值二十八天。有什么事吗?”
“喏,这人在里面打架斗殴,头给弄破了,您看着帮忙处理一下。”狱警推了推陈闻的肩膀。
陈闻看着绿色幕布上的影子起身,变得巨大无比,然后帘子被掀开,一个英俊的男人走了出来。
“我没有打架斗殴……是那个傻b单方面发疯啊。”陈闻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委屈。
“谁管你这那的,都跑到拘留所惹事了,你还想不想出去!”说着,年轻的狱警又要推搡陈闻,却被周麟拦了下来:“好了,小吴,你今晚最后一天班吧?快去巡逻,他这伤口挺深的,可能要到三楼去缝针,今晚我们就在三楼吧,明天一早我把他送回来。”
听周麟这样说,狱警也没再纠缠,点了点头,拿起文件板就要走,临走前他对着陈闻说:“算你小子运气好。”
运气好?陈闻对着天翻了个白眼,运气好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什么都没干就被抓到这儿来。
“你是因为打架进来的吗?”周麟的声音很温和,但足够唤回陈闻的神智,他愣了一下,然后道:“不是不是,我是被冤枉的……”
这句话说了几百次,法庭上说过,拘留所里也说过,换来的只不过是每个人的嗤之以鼻,陈闻都要习惯了。
“那你可以接着上诉,我知道几位刑辩律师,之后你有需要的话。”周麟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而是认真给出了建议:“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去三楼把你的头包好吧。”
“你……你相信我?”陈闻看着他开门的背影,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的身姿怎么会如此光辉伟岸。
周麟没有回答,拉上他的手铐便带着他往外走。
高墙上的窗户透出一点微微的月光,偌大的走廊只有周麟穿着皮鞋摩擦的声音,陈闻光着脚,踩在周麟的脚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