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长岛三面环海,海浪拍打在海岸上,一眼望去就是碧蓝万丈。如果从一个海景别墅的一楼阳台望进去,可以看到江成森正在用吸尘器给地毯除灰。江成森轻轻哼着歌,却不想在这时听到了敲门声和说话声。江成森习惯了美式英语的语言环境,突然听到熟悉的闽南话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因为他听出来这个声音来着他的父亲江孝文。
除了英语之外,江成森会说闽南话,认识常用的繁体字和少数简体字,但不会写。江成森至少是第四代移民了,但他知道自己祖上大概都是实打实的华人,他的容貌完全是标准的亚裔——黑眼瞳,单眼皮,粉白皮,体毛少,五官偏平,个子娇小。除了华人姓氏和会说闽南话,江成森不知道华人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是否还有其他的意义。
江成森穿着非常随意,只是套着家居服。他听到父亲那一句“成森,我和你妈来看看你”整个人都要僵硬在原地。江成森之前告诉父母他暂时没有住校,而是找到了学校附近的寄宿家庭。江成森没有想到,他的父母会突然找过来,事前完全没有告知自己。
“先别进来,我找拖鞋。”江成森将吸尘器放好,打开鞋柜拿了两双客用一次性拖鞋出来。
江成森开门,看到了一脸微笑的母亲和父亲。赵美玉看了看门口的两双没有收好的拖鞋,一双是比儿子脚码大成年男人的朴素拖鞋,另一双是各种蝴蝶结装饰的小女孩拖鞋。赵美玉想起来,儿子之前说过,这家是一个单身父亲和女儿住。
江孝文和赵美玉换了鞋走进屋里的沙发上坐下。江成森按下折叠竹帘的遥控器,落地窗的大海风光落进宽敞的客厅里。江成森想了想,他和弗兰克的照片都装在相册里,屋子里的大画框和小相框装着的是与装修风格相同的写意油画或者风景明信片。
“阿爸,阿母,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江成森坐在L型沙发的短边上说道。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在家?”赵美玉问。
“嗯。”
“也还真是放得下心。”
“你在纽约上学三年了,我们过来走亲戚,顺便过来看看你。”江孝文说。
“你还记得你的堂姨吗?赵明玉。就是嫁到马来西亚去了的那个。她的女儿也申请到了纽约的大学,打算明年入学,现在正在这里为了学费打黑工。”赵美玉说。
“何心水的母亲是美国人,她当然也是美国人,什么打黑工。”
“行行行,不是打黑工。”
“何心水的父亲是马来西亚华人,我看你和她年龄样貌都很合适,我看你可以考虑一下。”
“华人当然要和华人在一起,这样才没有文化鸿沟,生下来的孩子才是华人而不是混血。”
“我和阿姨这么多年没见过面,早就不记得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怎么还要安排我相亲?”江成森说。
“你自己去找,你能找到个合适的华人女孩吗?这么多年,都没看你谈过恋爱。”赵美玉说。
“我以前是想谈,但你们不让我和非华人谈恋爱啊。所以金发的、黑皮的我都拒绝了。”江成森说。
“心水长得很漂亮,会说华语、粤语、闽南话和英语,脑子也很聪明,你肯定会喜欢她的。过几天我们会安排你们见面。”赵美玉说。
“我可以不去吗?”江成森说。
“不行。”赵美玉说。
“我们都说好了,好歹一起吃顿饭。我们希望你找华人,不是为了什么血统,又不是什么皇室贵族,我们只是希望两个华人组成家庭可以减少文化摩擦,这样两个人才能更好地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江孝文说。
江成森正在思考被迫相亲这件事,没有注意到外面停车的声音以及后来的门锁转动声。一个有着金色卷发和蓝眼睛的七岁小女孩,在门口处换了拖鞋就跑过来从后背向前抱住江成森,亲了江成森的侧脸,却用闽南话大声说了一句:“阿爸,我们回来了。”
江成森眼神闪躲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解释:“这孩子的闽南话说得不怎么样,乱喊人。”
艾米丽听出江成森用闽南话跟两位客人交谈,也说道:“阿公,阿嬷,你们好,我是艾米丽。”
弗兰克提着东西像往常一样随意地走进来,一句“亲爱的”才发出第一个辅音,就在江成森的眼神示意下收回去了。
“沃特斯先生,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Steven Chiang和Mea Jade Chao。”江成森说。
“史蒂……我是说,江先生,江太太,你们好。我是Frank Waters。这是我的女儿Emily。”弗兰克说。
“沃特斯先生,我儿子住在你家,给您谈麻烦了。”赵美玉说。
“没什么麻烦的,不用客气。C……Carson平常也帮了我很多忙。”
艾米丽突然用闽南语插话:“阿公和阿嬷会讲故事吗?阿爸说他的很多故事是你们告诉他的,能讲给我听吗?”
“好啊,下一次一定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