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内,一排排穿着白绸长袍的年轻男子正笔直整齐的跪着,他们全数披散着头发,微垂着头颅,试图遮掩面颊。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额头上那个黑色的“罪”字,他们是一批罪奴,一批此生无法洗去罪过,无法逃脱奴隶身份的人。
前朝“大楚”立国三百余年,末代皇帝昏庸无度,沉迷酒色,司扬将军起义反楚,得众臣拥立,登基为皇,改国号为盛,楚京由此变为盛京。
朝代更迭本是常事,然而开国皇帝司扬因常年征战,身体损耗严重,仅三个月便与世长辞,其子司既登基,一改其父的怀柔政策,以武治国,施行苛政,严重影响了原本的世族利益,故而世族联合拥流落民间的旧主为帝,只还未攻入京城,军队便七零八散,未能造反成功,影响却颇大,仅世族便涉及十七姓氏,另有军队、百姓、商人不计,若株连九族,则将亡十几万人。
皇帝便想出一折中法子,各族选出两名嫡子为奴,再另缴些银钱,可免全族罪责。
自有傲骨之族不肯家中子弟受辱,欲抗衡到底,但上有八十老父,下有嗷嗷待哺稚儿,真到了刑场上,哭声连片,震撼天地,最终也不得不松了口,挑了家中两位长得最俊朗的子弟送入宫中。
六月酷暑,炎炎夏日,铺着石板的台面在阳光的灼烧下源源不断散发着热度,邵庭与其他摔落枝头的凤凰一样,跪在滚烫的地面,犹如牲畜一般等待着被挑选。
这些人中,除却十几个世族嫡支子弟,更多的是庶子,三名庶子换一嫡子,对于那些将家族命脉看得极重的家主,已是很划算的买卖了。
除此之外,不愿流放之人、甘愿受伏之人、为人顶命之人,总之,来的理由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唯有样貌、身材、品相皆入得了官家的眼,才能得这样一屈辱的生存机会。
他们被称为“官奴”。
上百官奴整齐跪地,无一人敢生出怨怼之心,无一人敢当众表示不满,他们身上背的是家族上百条人命,生于世族,享受过二十几年的荣耀,便不得不为世族付出。为家族而生,为世族而死,这是他们的命,不可逆改的命。
——
邵庭轻叹一声,在心中询问自己,当真值得么?
邵庭与其他被迫送入宫中的子弟不同,他是主动与父亲言明,自愿进宫的。只因上面两位嫡亲哥哥一位身子羸弱,定然受不住宫中的堪磨,另一位傲世而立,且已娶妻,怎忍他受雌伏之苦?邵庭自幼不爱习文,只爱舞耍刀剑,世族所崇尚的文化哲学未学到分毫,反而将十八般武艺学了个通透,本以为定然受得住,然而熬到现在,心里也已隐隐有几分不耐。
被选为宫奴已有三日,第一日臻选时,几百名子弟被扒光了衣物犹如货物一般被反复挑选查看。
他自幼习武,身上不少伤痕,本以为可借此逃过一劫,却又因修长的身形和俊朗的面容被诫官选中,留了下来。
自此,屈辱之路,便不会再停。
官奴之中,不少是昔日好友、同窗,入宫之时心态还算平和,彼此鼓励安慰,挑选时的羞辱也可忍下,但随后,诫官令宫女替他们清洗身体,不仅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要用刷子清洁干净,就连身体内部也要被清水反复冲洗,后xue整日含着带有香料的细镂空玉球。
一滴汗渍自邵庭额角滑落,淌入眼中,蛰得眼角生痛,他下意识的抬手去抹,背后却立时挨了一鞭,毫无预警的疼痛令他闷哼一声,下意识的放下了手。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邵庭的背后炸响:“别怪咱家没提醒你们,经了这一遭,你们便不是那享富贵得荣光的清傲公子,曾经的脾性规矩改一改,还能少吃些苦。前几日那几个怎么没的,诸位也瞧见了吧?若是一会儿被贵人选中了,算你们运气好,不然进了官奴司,伺候的都是什么人,你们心中也清楚。”
邵庭被这不Yin不阳的声音激得头皮发麻,但更令他胸口闷堵的事情是那太监所说之事。
他们这些世族子弟都是养尊处优的性子,不论自身性情如何,因出身便比旁人多了三分贵气与骄傲。第一日那般折辱,总有几个刺头儿来抵抗,不料,皇家对于他们这些“牺牲者”也是真的不在乎,挑了四个闹得厉害的,牵来十几匹猎犬,那几个人被猎犬当众轮jian,其中一个因后xue流血过多而死,还有一个因挣脱得过于厉害,被猎犬围攻咬死,另外两个,则是被轮jian得脱力而死。
饶是邵庭习武多年,见识过伤痛死亡,也被那场景震撼住了。
当场不少官奴呕吐起来,更有胆小的被吓昏过去,但经过此事,众人明显配合多了,哪怕是当众浣洗排泄,也默然接受了。
人可以不怕死,但那样的死亡方式,没有人不怕。
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邵庭刚吃了痛,长了记性,不敢乱动。听声音,想来是皇族子弟来挑选奴隶了。
昨日他也听说了些许消息,听说京中正要建一座“枫御楼”,名字起的优雅,但背后也不过是那等yIn乱情色之地,众人心知肚明。
他们这一批官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