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人无声地笑了,虽然嘴角扯起来的弧度特别不自然,但确确实实是笑着。围绕在他身周的几簇青焰慢悠悠地飘近了唐榆跟前,幽幽的青色映在眼里,越来越近。
至少肯定不是他见过的,这张脸他可陌生得很。
“昆涉从小就过得不容易,别看他亲爹是掌门挺风光——正因为是掌门,所以心里装的事可多,有道法三千,有天下大事,还有剑宗那么多的弟子——几乎就没怎么顾得上管儿子。昆涉上头还有两个嫡亲兄长,比他上进,又比他天赋好,岁数还差在那里,大哥都能帮着掌门协理事务了,他还拿不起剑呢。掌门想着有兄长带着他,挂在他身上的心神就又少了几分,就连宗门里的长老弟子们也更看重几位族兄。掌门夫妇和离以后,他就更没人管了。”
“心若萦尘,心若无尘……”这人看着他,眼神里的东西大概可以被称为满意?唐榆不能确定是因为这人的表情实在太僵,不止是面无表情,根本就是像人偶一样的木然,说话时嘴巴一开一合跟机械似的僵硬,只怕连阮家那姑娘做出来的真人偶都比他生动。
——直至眼前青光乍亮,占满整个视野。
唐榆目光动了动,刚要说什么,就见眼前蓦然一亮,却是这人先用了术法,几簇青色的焰团凭空燃起,飘飘悠悠地围在他身边。唐榆也因此瞧清了来人的模样。
这才算是传承考验的第一关吧,总不至于在这就给他刷下去了?
他这一下走神走到了千里外,可没耽误他听这活祖宗讲话,“……你这点不错,与吾曾经结识的一个凡人很像。”
要么他和裴岚走散隔远了,要么,突然出现在地宫里的这个人……
“我没感觉地上这些有什么特别。”唐榆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仲裁院内没有互使心计打马虎眼的习惯。他也不问这人是谁,那样太蠢。借着几簇青焰的幽光,他终于看清了脚下的东西——本以为真是跟泥浆似的一滩滩倒在地上,没想到看起来还挺“清爽”,当然这个形容可能不太恰当,如果打个比方,就像是头顶上有什么东西隔住了光亮,在地上投出了一大片影子。青砖还是那些青砖,只不过蒙上一层黑影而已。
这位祖宗沉默片刻,似乎也有一瞬的失神,回过神便没了谈兴,也不再说那些云里雾里的东西,只道:“你若能通过剩下的考验,自然会知道。”
仲裁院里还有人跟他一样混?不能吧?
唐榆只是打量着他,没有主动接话。好在这人也不介意,自顾自说了下去:“别小看这些‘垢’,其中包含的欲念能够勾起接触它的人心底相似的欲望,跟你一块来的那娃娃已经陷在了半路,你走得倒是顺当。”
唐榆跟这位同门相交不算深,属于记得有这么个人,见面也能打个招呼,但真没怎么相处过的那种交情。主要是裴岚严格来说不算是仲裁的徒弟,甚至只是在仲裁院内挂了个名,再让仲裁教导过一段时日,接着就被送到蜀州去当他的城主了。所以唐榆至今对他也只有个大致的印象,仲裁说他欠的那一分,应该就在这里吧。
……如果这黑影没有缠上他的脚踝和小腿就好了。
他倒不担心裴岚,从没听说过有人能在传承仪式里出事的,比起替裴岚可惜,他却是对眼前这个人更感兴趣。
他又看了看面前这人的脚下,就见黑影连这人的鞋袜都没沾,老实服帖在地,真跟影子没区别了。一瞬间,唐榆好像猜出了他的身份。
尽管有些不合时宜,唐榆仍是不免走了神。没想到裴岚看着这么清心寡欲一脸木头相的,平时也是素衣寡食不近嬉乐就差剃个度皈依佛门,却原来心底还藏着东西呢,关键时刻让人一勾就破了功,真是人不可貌相。
昆五郎说到这里,摇头一叹:“大概是想搏得更多关注,昆涉就学着撒泼闯祸那一套,念书不好好念,练剑不好好练,天天撩猫逗狗,闹得剑宗动静不断。这一招开始还能管点用,剑法大课上练不好,长老就单独给他开小灶;白天闯了祸,晚上掌门就该来亲自教训了。尝到了甜头,昆涉变本加厉,渐渐成了习惯,成了性格,到后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本来是这样的人……他都习惯了,其他人就更习惯了,长老师父们对他走神逃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掌门
“那我这一关就算过了?”唐榆指了指自己腿上缠着的那些影子,一挑眉,“那敢情好啊,咱们就速战速决?我师父还在外头等着呢。”
第202章 筏子
唐榆摸不准自己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接一句“谢神尊夸奖”,但要是猜错了身份可有够丢人的,纠结了一下还是顺应本心道:“师父也说过我挺像仲裁院的一位故人,不知您二位说的是不是同一人?”
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听不见属于裴岚的脚步声了。
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长得也不差,干干净净的那种清俊。身上穿的是同他相差无几的仲裁院服饰,肩上金鳞在青焰的照耀下熠熠发亮,流溢的光采一直从两肩延续到下摆,大概衣袍处也有金银丝绣出来的暗纹,这规格的服饰不是一般二般的弟子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