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一句话要重复多少遍?都说了,他过得很好。啧,你这老头!覃、安、哥过得很好,行了吧?”
岑雪愤愤不平地撂下手机,嘴里的塑料吸管被他咬得满是牙印。他这次回国本就是老头的意思,本以为在覃安家住了一晚就可以回国,没想到老头却非让他跟着覃安去看望姑姑,也就是覃安的生母。
除了覃安,岑雪对其他亲戚一无所知。他才不乐意再去亲戚们跟前卖乖呢。但是姜还是老的辣,老头直接停了他的卡,威胁他不完成任务不准回国。恰好岑雪这次回国根本没换多少现金,他也不常用国内的支付软件,一时间还真是捉襟见肘。
挂断电话没多久,覃安便到家了。他依旧是笑眯眯、一团和气的样子,左手拎着一袋猪蹄膀,右手还有一扎啤酒。
“今晚哥给你做冰糖蹄膀,高兴不高兴?”覃安对岑雪说话的样子,全然是把他当成了分别时的那个小学生,不自觉就用上了哄孩子的语气。
岑雪的脸顿时黑了,摘下AirPods嘟囔了一句英文。他还没忘了老头的叮嘱,心里抱怨归抱怨,嘴上还是不情不愿地说道:“你周末不上班吧?不上班和我去看看姑姑。”言毕,他又怕覃安误会似的,补充道,“我爸让的。”
覃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没有接话。直到岑雪几乎要怀疑他和生母发生了什么时,他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浓油赤酱炖煮出来的冰糖蹄膀香气扑鼻,筷子轻轻一拨,水晶一般的猪皮就和厚实的瘦rou分开了。岑雪夹了一块猪rou,泄愤似的狠狠刮过暗红的卤汁,随即送入口中。
真香!
凌子勉的吃相更为粗鲁,吃rou、喝酒、吃饭,一气呵成,仿佛只有用这种近乎野蛮的进食方式才能表现出对美食的足够尊重。
“老子是真想娶你做老婆。”凌子勉说这话的时候,狭长的眼睛扫过对面的岑雪,接着又落在覃安身上。
要是放在平时,覃安听到这句话兴许还会和他打情骂俏一阵。在岑雪面前,他反倒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毕竟昨天他才刚对人家说结婚大概是不可能的。
“别说了。rou都堵不住你的嘴!”覃安夹起一块rou,红着脸填到他嘴里。
岑雪瞧着他们的样子,忽然失去了胃口,勉强吃完米饭就搁下了碗。凌子勉睨他一眼,冷淡地问道:“吃好了?”
岑雪懒得搭理他,穿起外套径直朝玄关走去。临出门又背过身,冲覃安扬了扬下巴,“不送送我吗?”
覃安对弟弟向来是宠爱有加,一听这话,立刻放下碗筷,跟着出了门。
昨天下了一夜的雪,此刻纯白的积雪都被铲雪车推到了路边,脏兮兮地结成了冰茬。老话都说雪后寒,今天的气温显然要比昨天冷上不少。岑雪的脖子上围着覃安给他买的围脖,夹克外面还套了一件凌子勉的羽绒服。凌子勉的身材比他高大健壮,羽绒服只能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从远处看岑雪像是裹了条棉被出门。
覃安跟在他后面,小跑追上去时,岑雪又停了下来。覃安揉了揉冻红的鼻头,四下张望了一圈。这个路口比较偏僻,不是老司机还真找不到具体位置,因此打车还不如骑小电驴方便。
岑雪却并没有换个地方的意思,他拢了拢外套道:“我说你还是不要和他在一起吧。”话刚说出口,他便又些赧然,穿着凌子勉的衣服却撺掇他俩分手实在有些不地道。
“我不是歧视你们的意思。”事实上,昨晚还靠听墙角撸了一发。
“但是,你不觉得你们并不适合吗?他对你并不算太好吧。家务都是你包揽,他只要回家享受就好了。这种传统的大男子主义不是在看低你吗?而且,你的工资比他高不少吧。虽说是同性恋,也没必要找个不如自己——”
“别说了!”覃安倏然打断了岑雪的长篇大论,面容也随之冷淡下来,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岑雪撂脸子。
路上没什么行人。覃安的呵斥声长久地回荡在空荡的马路上。岑雪被他的声音震得脑仁发麻,木在原地愣楞地看着他。表哥从没凶过他,从前他故意把床垫泼上水,诬陷表哥尿床,表哥也没对他生气。现在为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发这么大的火?!
被长期娇惯纵容出来的臭脾气蠢蠢欲动。岑雪脱掉外套、围脖,恶狠狠地掼到覃安的怀里。覃安没有防备,被他搡得脚下一滑,顺势跌了个跟头。
“岑雪,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覃安扶着行道树,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我的感情生活。这是我的私事。”
感情生活?私事?明明在听到一家人这三个字时还高兴得合不拢嘴,现在还画什么界线?岑雪双手环胸,又摆出了初见时傲慢无礼的态度,极尽讽刺地说道:“那敢情好,正好我也不想和你相处,要不是老头催得紧,我才不会回来见你!”
覃安抿紧嘴唇,心里头难受得厉害。情绪在胸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鼻子一酸,眼里就落了泪。从有记忆起,他的哭泣始终是无声的。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