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沧明的发问没能得到回应。刘青闻看都未看他一眼,便捂着流血的耳朵向外走去。而我拧开小瓷瓶的塞子,将浅绿色的膏体涂抹在右颊上。
穆小少爷摸不着头脑,干脆也坐在屏风边的地上,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没答他,而是把塞子拧回去,然后偏头看着他那张疑惑又昳丽的白净面皮,将小瓷瓶稳稳地放在他手心上。
“你怎么说我姓周?”
“随口胡诌的。怎么,你不喜欢?”
穆沧明见我反问他,变得更加疑惑。
啊,喜不喜欢。在穆沧明这类人眼里,喜欢就是首要的原则。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两个字轻飘飘带过。无论是小到玩偶摆件,大到奴婢侍从,都可以因为不喜欢就被抛弃。我喜欢“周”姓吗?我不知道。
“穆公子,你也不信我不是澹台策。”
对面的高马尾小少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的发丝也随着他的动作摇晃起来。似是纠结了一会儿,他开口说:“你就是澹台策。”
他这样笃定地认为我就是澹台策。我应当庆幸没被拆穿,可心中却有些喘不上气。
这样矛盾地扮演他人的日子,究竟要持续多久?我张了张口,有点儿想破罐子破摔说出真相,但我大腿内侧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剧烈的疼痛让我突然看不清眼前的事物,那像火烙般的刺痛感让我险些叫出声来。
是了,我不能破罐子破摔。我被种了花雪山庄的秘蛊,每月要服解药才能免于死亡。至于一劳永逸之法,我不知道。那子蛊养在我大腿的内侧,平日里看不出什么,但发作时会有浅红色的纹样。发作时还十分疼痛,像有百虫蚕食,又像有厉火焚烧。可它并不会主动发作,除非是Cao纵者控制着母蛊。如今老庄主死了……这蛊,自然是澹台策催动的。
我被疼得出了一身冷汗,后背又黏又shi。大抵是我面上也苍白无比,穆小少爷见状如见鬼般。
“喂,你没事吧?要不要叫郎中?”
“我没事……你能不能同我说清楚,我究竟对你和刘青闻做了什么?”
我忍着腿上的痛楚,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穆沧明被我唬住了,竟真说了出来。大概他认为,这样有助于我“恢复记忆”?这样才好将我捉拿归案?又或是方便我偿还他们?
很久以前江湖上便有这样一个传闻,齐集五样法宝便可令人死而复生。我听过,但不信。
其中一样法宝便是忘情剑诀的剑谱。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剑谱可以令人死而复生。穆沧明说剑谱中藏着Yin阳二界引渡亡者的咒语。
其二便是穆家的双鱼镜,用以显现亡者魂灵。据穆沧明说这镜子外表就是一面半旧小铜镜,混在寻常市集的首饰摊上便很难分辨。
我不信鬼神,便问他:“那镜子可有过人之处?”
穆沧明略一思量后补充道:“我小时候体弱,家里请了名医也无用。父母无奈之下请了道士和尚。其中一个和尚说我八字不好,易招鬼。他让我家里人把双鱼镜挂在我胸口至成年。从挂上镜子后,我身子的确好起来了。”
“而你……在我旅行途中假意和我结交,后来盗走了我的双鱼镜,还杀害了同我一齐出游的人。包括我的阿妹,她才九岁。”
穆沧明说着,声音也逐渐低下去。他双手绞在一起,盯着他自己的鞋尖。
我不知如何是好,面上热起来。即使这不是我做的……不,现在这就是我做的……我把手放在穆小少爷的肩上,艰涩地开口:“对不起。节哀。”
穆沧明把我的手打落,讥讽地短笑一声。他缓缓抬起头,在朦胧之中一双眸子仍亮得惊人。
“道歉便能让元儿回来吗?”
我局促起来,不知怎么办。太阳下山了,昏黄的光从敞开的门里泄进来。我的背靠在柔软的绣花屏纱上,但我的背是僵直的。我不敢用力地倚靠屏风,但我又觉得十分疲倦。
如同当前处境,我陷入了无解的棋局。一切都是晦暗的,一切都明灭不清。我定是死不了了,他要我把双鱼镜还给他,甚至于要我把忘情剑谱也给他,他才好去让那个九岁的小姑娘死而复生。我或许会过得生不如死吧。
穆沧明突然起身,逆着光立在我眼前,用命令的语气生硬地说:“走吧,吃饭去。澹台策,无论如何你都要把一切都想起来。”
一阵晚风拂过,把他的浅黄衫子扬起来,与夕阳融成一色。我本以为他是好懂的世家少爷,但现在我又有些读不懂他了。
路上又是曲折长廊,我跟着穆沧明的脚步心不在焉地向前走。
侧头望,青灰瓦顶外是半轮残阳。它曳着仅剩的日光一点点沉下去,血红满空。墙内又是红漆廊柱,水池里只有新生的荷叶,姿态各异立于池中。
我想起几句词。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这儿的天和水是割裂的,我却依旧感受到残阳笼罩一切的凄凄萧瑟。早夏时节,我怎么浑身冰冷呢。
我一个不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