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宋阮和衿姨在那个有阳光照进来的会客厅坐了一下午,他一直在哭。
他本来就是个内心清孤的少年人,他实在无法轻易告诉衿姨他喜欢着什么又遇到了什么,所以他只是看着窗外林立的树木流着眼泪,而衿姨就坐在他附近,一脸心疼地望着宋阮。
宋阮哭得很惹人心疼,仿佛是丢失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子,在冷漠又嘈杂的世界里蜷缩着,不敢走动,不敢询问,不敢诉说,那样令人怜惜。
他哭得很轻,几乎没有声音,眼泪却没有停过。
他在强烈地自我谴责。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遇人不淑,他每一次每一次都小心翼翼地去和别人相处,像是戒备心极强的小流浪猫,要一个人坚持不懈地长期投喂,才能换来一个珍贵的蹭蹭。他自诩是这样的冷漠人。
但是不是的,他是那个挤不进人群排在了队尾的小朋友,人们总是发糖果发到他这里就不发了,所以他只会觉得是因为那个人兜里的糖果不够了,他从没有主动地要过。时间久了,他以为谁也不会主动给他糖果的。
有人告诉他,陌生人给的糖果,都有毒。那个人,是第一个让宋阮在人际关系里受到伤害的人。
从此以后,宋阮戒备心极重,却需要那样介于性和爱之间的关爱,因此便越发谨慎起来。他以为这次一定没问题的,所以尽管王宏图越过了他画好的边界线,他还是同意和他见面了,所以他还是受伤了。他感到痛苦和羞耻,他居然陷在这样不堪的虚情假意里。
他甚至无法开口,向他最愿意倾诉的长辈讲述他遭遇了怎样令人作呕的欺骗。
宋阮甚至没想好这样冲动地跑来衿姨家哭一抱,一会儿该用什么样的结束语让自己能不尴尬地离开衿姨家,好在临近晚饭时分,门铃响了。
衿姨是知道今天何难要来的,而且她甚至知道何难为什么是这个时间来的。
“好了阮阮,去洗把脸,帮衿姨做一桌饭菜吧,衿姨今天家里来客人,衿姨不太会做饭,阮阮总不会让我丢了面子吧?”
宋阮此时此刻真的十分感谢这通电话,完全替他解了燃眉之急。
他抹了把眼泪,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双腿传来的酸麻感正具象地传达给宋阮他真的哭了很久这个概念。
但是宋阮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和今天上午遇到的事情相比,这样切肤的酸软甚至已经能让他保持麻木了。
宋阮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钻进厨房做饭。他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去门口迎接客人的到来,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和善地放下手里的活儿去和客人打招呼。他也不想吓到客人,这时候的他恐怕笑比哭还难看吧,宋阮这样想着,手上还在削着土豆。
好在情绪并不会影响宋阮娴熟的厨艺基本功,他还是发挥稳定地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饭,但他只是把这些菜端到餐桌上,便继续回到厨房窝着。
他试图假装自己是衿姨家的小保姆。
他甚至完全没注意到,坐在餐桌旁一直注视着他的,就是早上英雄救美的何难。
宋阮以为自己可以在厨房躲到天荒地老。
“楚老师,我..”
“下午来晚了是因为阮阮吗?”
何难呆滞了一下,随即笑了:“是,上午遇到一个人渣准备骗阮阮,我就去阻拦了一下,不过阻拦的方式不大恰当,所以让阮阮不高兴了。他一个人从咖啡馆跑出去,我不放心,就开车跟着于是跟着他打的车到了您家。我想着他应该会需要和您倾诉一阵子,所以就在门外等了会儿。”
“结果我们阮阮哭了一下午,什么都没跟我说。我想阮阮大概是遇到了什么觉得很难告诉我的事情,所以我也没有追问。”
“他...哭了一下午么?”何难手里握着高脚杯的柱体,无意识地搓摩起来。
“如果你喜欢阮阮的话,就要正视阮阮的全部。”
“您..”何难一时语塞。
“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楚衿笑得有些得意,那双慈爱和蔼的眼睛背后,是一个依然鲜活的灵魂。
“可是阮阮是男孩子,我想以阮阮的性格,恐怕他会在意很多,我...”
楚衿仿佛明了一切一样放下手中的筷子,直直地看着何难:“你是一个成年人,成年人的每一个选择都意味着选择背后有必须承担的责任。所以,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的。”
何难会心一笑,拿起酒杯,把杯中的百香果茶一饮而尽。
宋阮给二位准备的是气泡饮,想着谈正事不必喝酒,属实是个明智之举。因为何难不喝酒,酒Jing对神经多少会有所影响,为了保证他手术时的Cao作手感,他一直坚持着滴酒不沾。
他想,宋阮真是细心啊,照顾他的职业,没有准备酒品。
“好了,阮阮大学时期留了胃病的底子,他自己没有好好养身体,中午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吃午饭,晚饭更是没吃,你带他去吃点东西顺便送他回家吧。我年纪大了,该早点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