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厉空无甚要事启奏,自然在武官队列里站得靠边。这时节特殊,他得低调行事,不然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他眼观鼻,鼻观心地走神,偶尔听上几句朝臣争辩,还有魏怀恩拿腔拿调的调停。他不想也并不能听懂太多,只是本能地厌恶着魏怀恩和她的党羽,越是能让他们吃瘪他就越顺心。谁让他因为孟可舒的不受控,一时激怒选错了边,现在就算是他愿意低三下四去投诚,萧齐那个阉人也不会再相信他屡次跳反的诚心。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可又不甘心真的等到魏安星登基的时候再跟着鸡犬升天。那太久了,何况谁知道三岁的孩子能不能在魏怀恩手下活到成人,又会不会再起风云。他不想等,他也等不起。如果没有青云梯,他就自己造。侧门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厉空敏锐地看去,竟然是女官打扮的孟可舒。她怎么来了?习惯刻在骨子里,厉空差一点就忘了这是在大朝会上,差一点就要窜出去到她面前。好在他想起这几日女帝下了旨意,恩准一批女官听政观政,修习政务。所以小月亮,不是为他而来。孟可舒的目光短暂落在厉空身上,又看向了其他人。朝臣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难得在大朝会上人聚得齐,她得赶紧把官职和真人对上号,才不至于今后闹了笑话。在她对了一遍,记了一遍,又背上一遍之后,又换了另一位女官到这个位子认人。孟可舒则接过她的差事,记录起了今日朝会重点,待回到女学宫后一起讨论。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只当不知道。忙忙碌碌地,便到了散朝的时间,孟可舒看着宫道上的那个人影,知道躲不过去了。“你找我。”孟可舒和厉空隔着距离,像是偶然同路一般向宫门走去。事实上有了上次的那番惊险,孟可舒是极其不愿意和这个又想把她禁锢起来的疯子多说什么的。但这是在宫中,他不敢胡闹,她也不怕惹了他。“你……过得如何?”厉空见她走路稳当,想要关心她足踝伤处的话便吞了回去,换成了干巴巴的寒暄。“很好,劳烦厉大人关心。”“嗯,我……”她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样子,让他早就打好腹稿的歉意乱了套,还没鼓起勇气开口就被她堵了回去。“厉大人。”孟可舒停下脚步。“我觉得,我们之间不该再有什么瓜葛了,那日我们说得很清楚,你要的东西我给不起,我也不再欠你什么。以后还请厉大人不要再让下官为难了。”“什么就说清楚了?”厉空也不管宫中规矩了,一把扯住了孟可舒的衣袖,把她拉到宫门旁侧的小门洞里拦住。“你听我说,我知道错了,我一直想去看你,可是你不愿意见我,我也不敢再翻墙讨你厌。你怎么生我的气都好,小月亮,为什么要和我一刀两断?你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了吗?”一名禁军过来查看情况,但厉空毕竟也是另一路禁军统领,那名禁军不敢冒犯,不想打扰上峰好事,只好当做没看见。可是这无处不在的纵容让孟可舒怒气更盛,本打算好聚好散而维持的平和也碎成了碎片。“我凭什么给你机会!厉空你别痴心妄想了!你凭什么就一直揪着我不放啊?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懂,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了你明不明白!”“我不明白!”厉空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孟可舒后退着靠在墙上,却找不到人来帮帮她。“你说过要嫁我的,就在蒙山驿馆里我记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你攀了高枝儿背信弃义,我等你那么久那么久了,你要什么我没给你?就因为这一次伤了你,你就一点情面都不留?你能有今日难道我没出力?你想不认账,我告诉你,不可能!”“我不会嫁给你的。”怕到极点,孟可舒反而冷静了下来。“厉空,听说你已经收房了几个姬妾,以你现在的位子,你会过得很好很好,我一个没有亲族的小小女官,配不上你。你放我走吧,我们不会有好结果的。”他和她的父兄的嘴脸越来越像了,自己占尽了好处,吃足了利益,却总是这样一副她亏欠了他的模样。他杀她全家,就算他只是听命行事,可这笔账,连同他囚禁监视她的账,就能一笔勾销吗?她当时是有多蠢,被他那副可怜样给骗了,居然真打算嫁给这个疯子,差点就搭上一生。她不过是想要在这个世道上靠自己立身,不过是想报答陛下的恩情,不过是想要有一番哪怕微不足道的作为。她只是不想再成为谁的附庸,她错在哪了?哪怕在她想要做陛下身边的女官的时候,她也还是想着以后尘埃落定了再嫁给他的。她想过他会失望会难过,可是偏偏想不到他会把伪善的面皮撕破,伸出利爪要把她抓进囚笼。她怎么能忘了呢?他从前再不堪,再困顿,他也是个男人。从她这里遭了拒绝,转头就能去花天酒地。他需要在乎什么声名吗?哪怕今天把她堵在宫门旁的事闹大了,他也只会被调侃一句风流,她则要承担非议,这公平吗?所有好事都能发生在他身上,即使他做错了事也不会被罚。
他可是真心求娶她呢,哪怕他有了姬妾也不妨碍他的一心一意呢。正常变成了美德,他根本不会拒绝男人的优越感,还在这里对她发什么疯?“不是,不是的,我没有过别人,那只是……”厉空无法把自己和端王党羽的交易告诉她,且不说她会不会相信,她要是把实情说出去,他的谋划就全完了。可是话又说回来,她不是不在乎他吗?又怎么知道他的事?现在她开始逼问他了吗?好像他是个罪大恶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