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绰第一次见祁雪是在自己父亲的生日宴上。
初春三月,徐家老爷大摆场面祝五十大寿。作为济安有名的商贾富户,一不缺钱二不缺名声。只是亏了徐家人子息不昌,徐老爷子年近半百也只有徐绰这一个儿子。流程上要包的喜钱多的无处使,便干脆给来访入席的宾客和上门讨口彩的老百姓们分发了去。
不止如此,府上还以祝寿的名义搭棚施粥一来二去弄得全城上下都显得体面拥闹,路上的车子鸣笛都不太管用。
徐绰见状,当即让司机把他放到路边自己走着回去。司机听安排把少爷放在了个路口,并说回到府上后行李会一并安置妥当。反正都是回自己家也没什么重要物件,徐绰没另外嘱咐什么,听过便当默许了。一个人悠哉悠哉的开始在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转悠。
济安的变化另他一步一个想法,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好像过年。偶尔有小娃娃喜滋滋的捧着银元跑过来,他不是浅浅侧身就是略微扶一下肩膀再关切一声小心。嘴甜的小娃娃也会谢谢哥哥,回去再跟阿娘讲自己路上遇到了个帅气哥哥。这些都是后话。
到家之前徐绰在路上也认出不少济安的熟悉面孔,但免得尴尬倒也没有过去寒暄。
自己如今这幅出国镀了金的绅士形象,济安的老人怕是想认都不敢确定。
是该认不出来了。徐绰出国待了七八年,按他自己的想法就是早被国外那些习气镀金镀出了一层绅士的皮。
好悬他回自己家的时候没被新来的守门小厮当成外人,熟门熟路的先被引去见了自己的父亲。
徐老爷子这时候还在内厅里坐着,左下位还坐着一个穿着立领斜襟长衫的男子,大约因为今天是喜庆日子所以挑的还是粉色的,余光看去他的手也很细嫩。这个时候能陪他坐在这儿等着自己的想也知道是他爹纳的新欢。
起初徐绰就入眼了这么多,当下进门就是对父亲脱帽颔首。直到坐在了另一侧的主位上才正眼瞧见了刚刚那个人。
那是一个光从模样上看去就极温柔小意的人。肤色白但不病态,身量纤细但不至瘦弱,光是脸颊上带的rou就可以证实他这点想法。一切匀的刚刚好,一身粉色在他身上也不显俗态反而更衬出了气色。在他心里和那些常年出现在他眼前的外放热烈的外国女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是的,女人。徐绰鬼使神差地想着,只有女人才能拉来和眼前这个人做比较。男人身上是不齿糅合这种韵味的。至少绝大部分男人不会也是不能的。
这不是一种贬低和轻视,相反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珍视和对人间尤物的欣赏。
一切思绪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徐绰掩饰性的向他点头,男子也向他投来微笑。天知道徐绰第一次觉得文学话本上写的笑如三月春风是有实据的。
知子莫若父,徐老爷很高兴于儿子笨拙的行为。因为这是对他品味以及能力的认可。即便自己年已半百,也不妨碍他拥有一个如此漂亮的人来作伴。
男人总是这样的,用漂亮的伴侣来彰显自己的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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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漂亮的被父子俩欣赏的男人叫祁雪。原先是走戏班的台柱,几年前随着一大班人边走边唱北上到济安来搭台唱戏。原说唱几场就继续走的,奈何班主病了就在这儿停了好长时间。这才有机会得了徐老爷的捧又进了徐家的门。
这些都是寿宴过后徐绰找管家打听的。管家是徐府多年的老人,看着少爷长大的也没隐瞒什么。
管家说这小戏子得了老爷不少捧,但起初还不情不愿的,察觉了老爷的意思只说不能坏了班子里的规矩。可男人哪有不喜欢半推半就的,老爷身边的人来了又换去了又来,这下又见着个可人心的说什么都捧,一次不答应他就多来几次。直到有一天这小戏子哭着叩门求见老爷这才有了下篇。
“当时就是我给开的门,打眼瞧他哭的那样子跟天塌了一样可怜,”管家叹了口气,“更别提老爷心软成什么样子。”还颇有些看不上眼的意思。
徐绰心中一哂深谙国内环境,即使自己是个下家出身也还是瞧不上那些三教九流的人。他虽然不解但也不在这上面多说什么,只继续好奇当时是怎么回事。
管家再叹了口气道:“听他说是班主病了,是,是那种病……”管家舌头打了个结,徐绰心里有数了还有点可怜起祁雪来。
当时祁雪就是来求徐家老爷帮忙的,不管是帮忙治病还是帮忙支持戏班子怎么都好。这一下子让人拿乔不就成了现成送上嘴的肥rou?
徐绰是清楚自己这个父亲的,端的是乡绅富商的做派实际附庸风雅花花肠子一摊。就连徐绰的母亲都觉得跟着他没个指望,早早地提了离婚分了家。
徐绰越发觉得祁雪这个人善良又可怜。
他是能理解祁雪的。世俗先将他们归类为三教九流的下等,让他们天地只有一方戏台子的大小。班主没了戏班就塌了,他再是个台柱子也只能是个摆设。纵然他们那个班主不见得是个什么心地善良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