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有些昏暗。
红豆坐在梳妆台前,拿起雕牡丹花青木梳子,将头发拆散,对着镜子慢慢地梳头发。
镜子里的她很瘦, 脖子太纤细,仿佛一只手就能拧断,因先前服用十三寒失血过多, 脸色总是苍白。
红豆旋开青花瓷的胭脂盖,小指蘸了点, 用掌心的温度化开,轻轻地拍在两颊,果然瞧着顺眼不少。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双目含着郁郁之色,心里一疼, 泪珠子竟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你看你, 真是个爱哭包。”
红豆拿起帕子, 擦掉眼泪,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侧脸,对着镜子十分耐心道:“烟烟,咱们爹妈的仇就要报了, 你难道不欢喜么?”~
说到这儿,红豆从小碟子里拈起块辣萝卜,扔嘴里嘎嘣嘎嘣嚼,笑道:“阿姐给你说个有趣儿的事,那个曹驸马肯定被阉了,捂裆时脸红得就像那猪肝子。我下午让家奴做了几道狗鞭,可刚端上来就吐了,那味儿实在太膻。”
不知是不是又想起那股子味儿,红豆捂着嘴干呕不已,她忙端起杏皮水猛灌了几口,这才将恶心劲儿给压下去。
约莫肚子里真有块rou了,月事到现在都没来过,算着日子也差不多。本该找个大夫诊脉确认一下,若真有,一副药拿掉就是了。可身子必定受损,接下来许多事也就有心而无力,做不了了。
“阿姐没事,莫担心。”
红豆胳膊肘撑在梳妆台面上,对着镜子,笑靥如花。
“你从小被关在桐宫里,这么多年都没有年纪相仿的朋友陪你玩儿,每日要么和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说话,要么就去墙角找蚂蚁、蟋蟀玩过家家。这下好啦,阿姐给你找了个好朋友,她叫月牙儿,大大的眼,高高的个子,又勤快又忠心,能认字,会管账,还有点拳脚功夫,能把你照顾好。
这些日子我让她学着做你爱吃的菜和点心,还让她给你做了好几件肚兜,对啦,我赌钱赢了好多银子,最近财运真是不错,卫蛟那小杂种还指使着曹文瑞给咱俩送来了房地契、丫头婆子的卖身契还有首饰银钱。”
红豆唇角上扬,笑的得意洋洋,忽然,她歪着头,对着镜子有些微怒道:“什么,你不稀罕?不要他们的银钱?要阿姐退还给他们?”~
只见红豆手指点着桌面,秀眉紧蹙,好似在思量着什么,忽尔噗哧一笑,把自己环抱住,像安慰小孩子那般,柔声道:
“烟烟,你不要生气嘛。你这样想,这个燕国本来就是咱们的,而今咱们只是拿属于自己东西呀,干嘛不要。阿姐这些天把房子、钱、忠仆全都给你挣下了,以后再给你找个真心疼你的相公,”
说到这儿,红豆叹了口气,哽咽道:“若是哪日阿姐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晚上要穿着肚兜睡觉,莫要着凉了。你放心,阿姐不会离开,会一直守护你,谁要是敢动你一根指头,我就宰了他。”
正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随着寒风一起进来的,是个十八九岁的高挑胡人姑娘,她穿着银红色厚比甲,绣花棉鞋,鞋边有好些泥,臂弯挎着个青布包袱,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脸儿被冻得通红。
“外头真是能冻死人。”
月牙儿将门关上,搓着手烤了下火。
随后赶紧抓了把皂豆,在盆里反复洗干净了手,这才提着包袱快步走向红豆。她拿起青木梳子和发带,像往常那样,帮着姑娘将头发拢好,省得睡觉时压在身下。
“今儿出去一整天,我都把那个渊献和尚打听清楚了。”
“低声说。”
红豆歪在四方扶手椅上,闭目养神。
“我听你的话,出去将金璎珞拆散了卖掉,买了身男人直裰换上。先去了月华初上这等热闹地儿,再又去了街上三教九楼混杂的茶肆酒楼,最后又雇了辆马车,去城外的崇光寺瞧了眼那和尚。”
月牙儿给自己搬了张小杌子,坐在红豆跟前,低声笑道:“去年咱们燕国王城外的崇光寺挖出十几个洞窟,里头不仅有佛像,还有罕见的唐朝佛经写本,什么《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妙法莲华经》和《金光明最胜王经》,其中最珍贵的就是北周时一度盛行的三阶教佛经,具体我也说不上个名堂。咱们大燕国从老祖宗那会儿就崇信戎神,历代王上都喜欢修佛寺、铸佛像,这下可好,许多禅宗的和尚纷纷来王城整理抄录洞窟佛经,其中就有那渊献。
渊献年岁不大,也就二十出头,天资高、有慧根,样貌更是出类拔萃的好,似乎拳脚功夫也不赖,也难怪琳琅公主倾心于他,若早几年见着,那就没曹驸马什么事儿了。”
“竟这般好?”~
红豆撇了撇嘴,十分的不屑。
她随意地翻着月牙儿带回来的包裹,瞧见里头有一身男人直裰、剩下的碎银子还有些熏rou、糖渍山楂等零嘴吃食,心里一暖,脸却板了下来,食指用力戳了下月牙儿的脑门,斥道:
“谁让你把男人衣裳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