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乘躲在杨鹏义的外套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刚才过呼吸了。
开学典礼结束后,礼堂的冷气渐渐停止,不通风的走廊逐渐变得闷热。姜乘满头都是是汗,细腻的头发黏在额头上,把被地板撞红的地方严严实实地盖住。
恢复正常后,姜乘把紧靠着自己的杨鹏义推开,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来,重重地拍了两下裤子上沾到的灰,并冲杨鹏义吼:“你靠我那么近干什么!”
杨鹏义知道姜乘不喜欢被人挨着,就拿了自己的衣服后退了两步,但目光仍停留在姜乘脸上,苍白的面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有种脆弱和支离感。
“姜哥,那个江晟……你打算怎么弄?”
他和姜乘从小就认识,实际上也要比姜乘大三个月,但除了姜乘犯病的时候他会喊小乘,其他时候都只喊姜哥。
姜乘没应。
他到现在还是感觉很不舒服,他已经很久没发作了,更从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发作过。
八岁之后,姜勇富给他派了很多保镖,他每次出门都带着,让他们像人墙一样把自己围在最当中,没人能够到他,也没人能伤他。
在学校时候他会收敛一点,不至于把保镖带进教室,毕竟三华私高的安保做得不错,寻常学生里也没有那么厉害的角色,他收了几个靠他家吃饭的狗腿子,没人会来招惹他。
结果没想到他在个名不见经传的转校生手里栽了。
那种跟死鱼一样在泥坑里拼命挣扎乞求活命的丑态,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给这些只配给他当狗的人看到。
还问他“怎么弄”……
他简直想把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弄死。
姜乘把脚下的银行卡踢开,然后恶狠狠地看了杨鹏义一眼——长得人高马大,看上去比很多成年人还凶,结果那个江晟只有一个人他都打不过。
吃白饭的蠢货。
***
第二天,姜乘直接去了行政楼顶层的校长办公室。
姜家在校董事会的股份占比最大,是三华私高名副其实的创始人和所有人,姜乘是姜勇富的独子,要让学校开除一个人,一个没背景的穷学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但姜乘没想到,那个姓林的老头子居然顾左右而言他地和他打起了太极。
“林伯,我的要求很简单,你让他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你不是说他之前是邡市最优秀的学生吗?你送他回去,邡市会感谢你的。”
林忠友笑笑,略显老态的面皮抖了抖,心说这事哪有那么容易。
姜乘家里有权有势,不要说是一所高中,即使在北安都没几个人敢惹他。他吃了半辈子的姜家饭,脑子坏了才会跟姜乘唱反调给自己找不痛快,何况姜乘在学校虽然作威作福,却也没做过什么真正出格的事。
但这次不同,江晟的转校,有姜勇富的手笔在里头。
林忠友想到上学期结束前姜勇富私下对他的嘱咐,一时摸不清姜乘到底知不知情,亦或许,姜勇富并没有跟姜乘提过。
林忠友想,要不还是一会儿给姜勇富打个电话问问清楚,现在先把姜乘稳住。
但姜乘对成年人间虚与委蛇的话术非常反感,在得不到肯定的答复后便不耐烦地走了。
林忠友没留他,小小地松了口气,自我宽慰:反正他拿的是姜勇富的钱,不是姜乘的钱,把老子放在儿子前头应该是没错的。
坐电梯的时候姜乘突然起了尿意。
这座行政楼是前年新建的,距离教学楼要穿越一个Cao场,于是姜乘又按住了二楼的按钮,打算先去上个厕所。
大早上的行政楼还很安静,走廊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姜乘漫不经心地和他们打着招呼,等走到厕所门口,却看到有个穿着铁青色制服的颀长人影从里头出来。
姜乘停在原地,棠红色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那人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整理了一下没翻好的领子,身上崭新的制服尺寸贴合,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优越的身高和完美的比例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应该站到联排镁光灯下接受长焦短镜齐齐轰炸的时尚先生。
姜乘的目光和江晟在镜中对视了一眼,对方表情冷漠地转开了视线,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江晟刚从总务处领到学校统一的制服,就近在厕所换了,没想到出来会看到姜乘,但他并不打算理会这个人。
姜乘主动找他麻烦,不代表他要跟着降智,主动去找姜乘的麻烦。
扣好领子上的最后一枚纽扣,江晟抱着放在一旁的硬纸盒子朝姜乘迎面走过来,与制服配套的黑色皮鞋踩在大理石地上,发出生涩的摩擦声。
于是两个人擦身而过,江晟目视前方,一眼都没分给姜乘,而姜乘的眼里却只有对方那颗高出他许多的脑袋——挺拔的鼻梁,锋利的下颚,微微凹陷的面颊,还有一头短得像刚从牢里出来青色发茬。
“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啊,某人不会以为自己换上了三华的制服,就能在三华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