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那片云的记忆,始于2019年8月21日的夜晚。
那时我还奔波在找工作的路上,结束了失败的面试,浑浑噩噩走在地铁站出口外的空地。虽然已经很晚了,但这座城市依然热闹,下班归来的人不断从我身旁走过,比起他们,我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突然,我听见两人交谈,男人有些不耐烦,但女人非常执着,要他抬头看天上的东西:“……黑色的云!”
我暗暗觉得好笑,入夜了,空中本就是漆黑一片,有什么可奇怪的?然而,女人的声音仍钻入我的耳朵,使我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望向头顶那片本该如天鹅绒般柔顺的夜幕,或许上面还会散落着点点的星光——
不,不对。
这个瞬间,我瞪大了双眼,正如女人所说,那里停驻着一片古怪的云,通体深黑,竟然比周围的天空更昏暗,像黑洞吸走了全部的光线。但我能清楚辨认出它的轮廓,这是一种很不科学、却实实在在发生了的情况。
当我注视着它的动静,那片云缓缓地朝我视线的右侧移动,位置比正常的云要高,但无比显眼。我见过很多奇怪的天象,毕竟小时候我住在靠近郊外的孤儿院,后来才被退休的院长收养,搬到了城区,可这片云是我所经历的最奇怪的东西了!
女人再一次重复,声音发颤:“它太奇怪……太奇怪了……”
我努力控制自己,不继续看那片黑云,而是将目光转到她的方向,出乎意料地,那个打扮入时的女人目不转睛,好像被天上的东西吸引了所有Jing神,看起来有点呆滞。在她身旁,男人这才回过神,似乎觉得不太对劲,用力扯了一下她的手臂。女人好像被电流击中,整个人一颤,如梦初醒:“哎,我,我怎么了?”
“别浪费时间了。”男人埋怨她的多事,但随即,他放软了语气,“我刚刚打车了,走吧,司机在外面等着。”
我不知道,是只有我注意到了他们,还是身处这里的小摊贩、路人或地铁的工作人员也看见了,总之,等我反应过来,这对情侣已经靠得紧紧地从我身边离开了,女人的脸上还残留几分难以言喻的惊惶。我抬起头,那片深黑的云消失了,仿佛先前是我的错觉,是我太疲倦了吗?我揉揉眼睛,向出租屋走去,果断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第二次碰见这片云,则是一周后的夜里,没错,我很笃定自己看到的是同一片黑云,只不过它变大了,就像一滩扩展开来的污水,淹没了周遭的星辰。我下意识掏出手机,想要透过公交车的窗户把它拍下来,然而,一条跳出来的新闻让我分神,再抬头,黑云又好像从未存在过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有些懊恼,随手点开坏了好事的新闻,里面报道了一名女子吊死在自家阳台的消息,就在本市,只有文字描述也足够令人后背发寒。死者约好了和男友一起度过25岁生日,当晚她提前下班,回家换衣服、化妆等,男友就在楼下的车里等候。但他等了许久,仍不见女子下来,拨打手机也无人接听,便上去寻找。
进门后,眼前的景象使男友肝胆俱裂:他青春漂亮的女友以扭曲的蹲姿在阳台死去,脖子上缠绕着一条本应穿在她身上的长裙,最诡异的是,她的脸朝着夜空,露出非常疯狂的笑容。
“我认识她,是我的同事,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评论区有女子的熟人出现,我好奇地翻看,发现他们讨论的基本上是“抑郁症”、“自杀”、“诡异”等话题,口吻惋惜。过了一阵,那个熟人又发上来一段话,配图是女子平日在公司的模样,看起来非常开朗。我眯起眼睛,总感觉有股很难描述的熟悉感,就像我曾在哪里见过她,并且印象不浅。
啊,是了,我的记忆被回拨到一周前,地铁外那对情侣中的女方,不正是她吗?
我又仔细地看起了新闻,一个一个字眼地琢磨,与脑中留着长发的女人对比。越看,我就越觉得心里害怕,这种情绪好似凭空产生,迅速占据了我的心脏。对女人的死因,警方暂时没给出结论,网友的猜测五花八门,但我只想起那片颜色深沉的云——是巧合,还是我神经过敏?
之后的路程里,女人发抖的声线一直在我耳边回荡,无法摆脱:“它太奇怪……太奇怪了……”
或许受到这件怪事的影响,这晚我很难入睡,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辗转反侧。在我用尽方法,好不容易才慢慢睡着后,我开始做梦,梦中是混沌的黑色,云团似的东西簇拥着我。我的身体好像失去了重量,轻飘飘的,逐渐离开了地面。我却没感到恐惧,哪怕已经完全接触不到踏实的平面,所触碰的只是柔软,也夹杂着粘稠的、仿佛ye体的触感,梦中的我将一切都合理化了,因此非常自然地放任自己置身其中。
最初,梦境是无声的,没多久我便听到了很低、很轻微的声音,像不小心碰到收音机的开关,没有调到正确频道时的嗡鸣。但它来自四面八方,我不能判断具体的方位,只是茫然地环顾四周。视线所及除了黑色,还是黑色,而云团朝我慢慢靠拢,声音才渐渐变得清楚,愈来愈大,填满了我的听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