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净身出户
甄友乾顾不上细想穆岛怎么突然转了性,敞篷的风呼呼从耳边刮过,他的心情与那车速表一样,从30升到50,再从50飚到了80。看人吃瘪原来这么令人开心,怪不得吴彼黏着他的每一分钟都要找茬,他越是生气,那人越是高兴,末了又娇滴滴地凑过来,表面认错实则耍赖,耍得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有些搞不懂吴彼今天怎么突然发那么大火——还当着穆岛的面儿;他没有选择追出去——也是因为穆岛在场。不过这或许与穆岛无关,是他那可怜的大男子主义在作祟,甄友乾心想,就算来的是齐石,结果大概率也一样,他既不擅长哄人,也不善于道歉,顶多憋出两句软话,在僵持不下时啧一声“别不知好歹”。
但若真来的是齐石,可能也不至于落得个不欢而散,吴彼对穆岛的敌意十分明显,他分不清那是吃醋了,还是什么不堪回首的车震后遗症。rou体关系里所有感情都掺了半分假,人对孩童时的玩偶、上学时的文具、工作时的随身物品都会产生占有欲,又何况是在孤单久了以后,对上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恐怕并不能称之为爱,充其量是在及格线边缘处徘徊的喜欢。
燃烧的烟草被刮得掉出纸卷,甄友乾扭头看向穆岛,那人齐耳的短发在空中飞舞,微皱的眉头压低了双眼,他盯着他因紧张而僵直,又略带一点愉悦弧度的唇角,仿佛能听到那夹杂在热风里的心跳声。二当家有些过于瘦了,侧脸与脖子的连接线锐利如锋,同他倔驴般的性格一样,男人忽地就回想起高中时坚持要骑单车上学的穆岛,他拍摩托车后座的动作不容置疑,那人回绝的语气也不容商议。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行驶在同一线路但永远无法交汇的个体。两旁的景色飞速后撤,哗啦啦融成一条时间轴,映在了放空的双眼上,被风刮着,呼吸都变得轻缓,那一瞬间他好像释然了,如这般相处也不错,放个曲,飚个车,再扯几句闲天儿,晃晃荡荡消磨一个炎热的下午,何必去强求意义,计较得失。
甄友乾发了会儿呆,突然问道:“喜欢这车吗?”
他的声音不算小,穆岛却跟没听见似地专心致志盯着前路,一声不吭。
“得,不打扰你。”
男人自顾自点上根烟,刚抽一口就见车速慢了下来,穆岛缓缓抬着油门,将车子四平八稳地停在路边,而后长舒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双肩与脊背塌陷下来,那张脸挂上了一抹发自真心的微笑,连带眉梢的严肃都减弱了些:“是挺不错。”
他没有直言喜不喜欢,但眼中明显含着不常见的兴奋,甄友乾跟着笑了笑:“买一辆搁家里?”
“别别,花那冤枉钱干什么。”穆岛连连摇头,“这不是有现成的?”
男人努了努嘴,不忿道:“你不是不想跟甄鑫弦纠缠不清么。”
“是不想……”穆岛手指轻敲着方向盘,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但我决定不了。”
他无奈地耸耸肩:“小叔铁了心要蹚浑水,我总不能把他的腿砍了。”
聪明人装傻也装得一本正经,甄友乾默默抽了半支烟,随手往柏油路上一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们一直都在避免提起无界园的对峙,好像只要不说,就一切如常。以甄友乾的性格来看,他不该会主动谈那些容易令人尴尬的事,穆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想糊弄,对上那双眼睛时又想,总这么逃跑何日才是尽头。
那颗子弹已经从肩膀射到后背,贯穿了他的整个人生,电光火石之间,灼痛带走了纯真与朴拙,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无法满足的血洞和一张虚伪的嘴。穆岛舔了舔唇,一句“我和他不可能”到嘴边变成了“我和他不合适”,末了又添补道“他早晚会放弃的”,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病态的执念没法强行拔除,他只好一次次给人希望,再一次次令人失望,像一个心地恶毒的训狗师,等到那狗失去兴趣,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时,他便可以全身而退。
这方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好在穆岛的心肠跟石头一样硬,一锤下去敲不碎打不烂,连脆弱的裂纹都是故意给旁人看的。甄友乾不懂他这些弯弯绕绕,大喇喇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喜欢他啊”,看穆岛半天不回话,又重新点起一根烟:“喜欢就直说,想谈就谈呗,哥不拦你。”
穆岛有些惊讶,反问道:“那你喜欢吴彼吗?”
男人呛了口烟,对方紧接着又问:“你觉得你们在一起的话,合适吗?”
这还是穆岛第一次对他的私生活发表看法,准确来讲,是传达不赞同的态度。“这是同一个道理”,二当家一锤定音,为这剪不断理还乱的话题草草下了结论,甄友乾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支支吾吾地辩论不过,嘴硬道:“我不喜欢他。”
穆岛揶揄道:“那你把兜里的东西扔了。”
男人被反将一军,在扔与不扔中纠结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开玩笑,瞬间羞得老脸通红:“妈的老子回去就改家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