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太阳高高挂在空中,迎面吹来的风里总是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味道,泥土的腥气,油污的恶臭,还有一些他说不上来的,像是草木被焚烧后的气味,一种他命名为“荒凉”的味道。
这便是约拿的故乡,帝国辽阔的版图上极少人能注意到的微小一点——一处没有名字的废弃之地。
他出生在这里,生活在破败的贫民窟中,每一日都是周而复始的混乱,一天接着一天,永远也看不见尽头,他们的脚下是被抛弃的土地,他们是一群被放逐的人民,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甚至连他自己也是如此坚信。
“今天顺利吗?” 一道清脆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带着点淡淡的笑意,“我是说你们做的那些小偷小摸的行动。”
约拿正发着呆,听到这个声音倏地转过了脑袋,随意地答道:“还行,等把偷到的东西悄悄出手以后,我们就——”
话语顿在了喉咙里,他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红发女孩,或者说,是看着她脸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蹙起了眉头。
“你是被打了吗,卡米拉?”
卡米拉·巴迪斯,住在他隔壁屋子里的女孩,他从小就认识的玩伴。这个只比他大了两岁的女孩有着一头艳丽的红发,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但美丽在这毫无作用,甚至是累赘,因为腐朽Yin暗的角落向来容不下任何的美好,一切没有自保能力的事物只会被黑暗所吞没。
她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摸出了一包外壳皱巴巴的香烟,答非所问道:“也不算是完全的坏事,至少我从他身上摸到了这个,你要来一根吗?”
打火机的火光微微闪烁,不一会,两缕细细的烟雾徐徐上升,烟在卡米拉细长的指间燃烧着,她张着嘴,吐出了一口薄薄的烟气,淡淡地说:“别担心了,这只是客人失手打的。”
约拿盯着手指间燃起的香烟看了许久,听到卡米拉的回答,他掀起了眼,问道:“什么客人?”
卡米拉抓了抓头发,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好一会儿才说道:“无所谓了,一个愚蠢的家伙罢了。”
见约拿瞧着她的目光久久不动,卡米拉顿了顿,无奈地说:“这里的酒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的,呼着一口的酒气,醉醺醺的,把普通的侍者误认为是卖身的小姐,被拒绝了之后又恼羞成怒,大打出手。”
她苦笑了一下,又轻声问:“约拿,你有考虑过以后吗?”
约拿愣了愣,没有说话。
指间的烟雾袅袅上升,卡米拉呼出了一口雾气,平静地说着:“如果一直待在这里,我多半也会走上我母亲的老路吧,终会沦落风尘,最终容颜老去,被这片土地彻底遗忘。可我不想这样,我一点也不想这样。”
她垂下了眼,轻声说道:“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这,再也不回来。去到一个未知的,希望仍存的地方。”
“约拿,你有想过以后吗?”
以后?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每一天睁开眼睛,看着日落日升,合上眼睛,再一次陷入相同的混沌,活着是他唯一知晓的事情,也是他唯一留存的本能,尊严,底线,他全都抛弃了,被残酷的生活困在了一个真实又可怕的地狱里,循环往复,为活着不顾一切,为活着放弃自我。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他却感觉自己已经度过了一生,他也许会永远地困在这里,从出生到死亡,从睁眼到闭眼,毫无意义,毫无色彩地死去,这或许就是他注定的未来。
累得不想再去感受,累得不愿再去思考,他麻木了,就这样吧,离开了又能如何,他卑贱的生活也不会因此有任何的改变。
可直到某一天,什么都变了。
耳边的声音喧嚣不停,愤慨的骂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全部混杂在了一起。
他站在了这里,站在了人群之上,一根晃晃悠悠的绳索无情地落下,无声地诉说着他既定的命运。
但他不曾后悔。
他只是累了,累得连呼吸也不愿继续,他看着这根垂下的绳索,看着这绳圈,他早已做好了决定,放下这一生背负的痛苦,从容地赴死。
但是有什么不一样了,有什么被命运掷入了他死水似的生活里,激荡起了圈圈波纹,那份鼓起的勇气不知为何消散得无影无踪,一种强烈的、难以抑制的渴望在生命的关头击打着他发颤的内心,他又一次听见了自己灵魂的咆哮,他想活着,他想活下去。
然后奇迹便不可思议地发生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着,跑得飞快,跑得大气也不敢多喘。
肌rou渐渐变得酸痛肿胀,血ye也仿佛灼烧了起来,但他没有停止,他仍是拼尽一切地跑着,仿佛他所有的意识只剩下了“跑”似的,以一种他不曾预料的方式,离开了那片他一直居住的土地。
他饥饿又疲惫,脚步也愈发沉重,他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来到了这里,看着眼前那片漂亮得不真实的紫蓝色花丛,一个念头慢慢地升了起来,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时为什么会这么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