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竟然觉得自己的处境也不是那么糟糕了。
他于是温声笑道,“谁叫你们贺家太过低调,平时总是闭门谢客,叫人想讨好都不知该从何处入手?如今贺兄入仕,他们自然要抓着你不放了。”
“抓我有什么用。”贺子越叹气,“我只不过是刑部一个小小的主事,正事半点接触不到。”
最后这句话勾起了所有人的伤心事,于是众人一时沉默起来,没有心思去调侃他了。
片刻后,高渐行才开口,“看来大伙儿的处境都差不多了?”
他们今天聚集在这里,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殿试之后,一百零九位新科进士,就被分配进了六部。半个月下来,这些原本踌躇满志,恨不能立刻做出一番事业来的寒门官员,已经被现实折腾得没了脾气。
科举虽然结束了,但是世家对寒门的警惕并没有消失。考试的时候,他们做不了什么,现在这些寒门出身的官员来到了自己的地盘上,那还不是随便搓扁揉圆?
好一点的,交给他们一些跑腿之类的小事,美其名曰锻炼。差一点的,直接无视,让他们坐冷板凳。还有像陆谏他们这种名声在外的,则是高高地供起来,遇到像今日这种需要出头露脸的事就推出去当门面。
总之,各人境遇不同,相同的事都无法接触到本部门的核心事务。
再大的热情,这般打击之下,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其实呢,事先大家都猜到,入职之后不会太顺利。可是现在情况这么糟糕,他们自己又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找到这几个人诉苦,希望他们能帮忙想想办法,或者把情况报到上面去。
所以找贺子越的人尤其多。
今天这场聚会,也是他组织的,一共来了十几个人,都是各个小团体的领头人物,能说得上话的。
所以高渐行一问,众人便都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抱怨起来。反正只听他们说话,那是一个比一个惨,日子全都没法过。
等他们说完了,高渐行和陆谏对视一眼,由陆谏开口道,“诸位的难处,我们都明白了。其实我们几个看着风光,跟你们是一样的。就说我吧,今日的献俘仪式都让我上了,可你们知道我在部里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吗?整理历朝历代的礼仪制度。”
“你不是在礼部吗?”有人怀疑,“都说礼部是皇后殿下自己的地盘,怎么也会如此?”
“自己人怎么了?”穆柯嗤笑,“自己人才要排挤呢。若是皇后殿下用了我们,他们这些旧人又当如何?自然只有拦着不许我们出头,他们自己的位置才稳当。”
他这也算牢sao之言了,毕竟他在兵部,待遇也不怎么样。
原本穆柯对军队颇有好感,结果进了兵部,才知道军队是军队,将官是将官,里头的各种龌龊可不少。
就算是师将军进了兵部,估计也讨不了好。因为这个,他这几天都不高兴——师无命还朝之后,未必还能回西北,留在京城,就只能陷在这种可笑的斗争之中。
众人一时都默默无言,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看向贺子越,“那这事,就没办法了?”
“可以说是有办法,也可以说是没办法。”贺子越这才开口道,“诸位,这些难处,我可以跟皇后殿下提,但你们想让她怎么帮我们?是早朝的时候把各部主官叫出来,让他们不许打压我们,必须要重用?还是直接越过上面的主官,将军国重事交给我们来处理?”
“这……”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我们也不是这个意思。”
确实,他们的困境只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可是他们凭什么让贺星回开口说这句话?
高渐行咳嗽了一声,“贺兄,大家只是在商议,你这话也太咄咄逼人了。”打了一句圆场,他下面的话却是接着贺子越说的,“不过诸位也要想到,就算殿下真的将重要事务交给我们,我们又能办好吗?”
“若是办不好,只会成为新的笑柄,让人觉得我们都很无能。到时候,坏的不止是我们自己的名声,还有所有寒门子弟的名声。皇后殿下辛苦运作,让我们能参加科举,也就毫无意义了。”
他的话其实也不客气,胜在声音和风细雨,又把道理剖析得十分细致明白,叫人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去想,而后信服他的结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咱们就这么熬着吗?”有人忍不住急道。
“兄台这个熬字,真是说到点子上了。”陆谏不由拍掌道,“诸位想想,我们走到今天,不就是靠着‘熬’吗?以前连科举都不能参加的时候,我们还是日日苦读,才熬到了今天。如今局势已经比预想的好了太多,怎么反倒着急起来了?”
一番话连消带打,众人心中的不忿和委屈散得差不多了,“那就这么继续熬着?”
“熬是一定要熬的,却也不能白熬。”高渐行道,“好歹进了六部,总不能一点事都做不成。既然他们不让咱们接触核心事务,咱们就先不去碰,先把这个部门摸清楚了。如何运转,如何交接,如何存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