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桉看向副驾驶那边的后视镜,黎杉仰着头,鼻翼小幅度的阖动,闭着的眼睫下有微微亮光,他的手在方向盘上握紧,与皮革摩擦出咯吱声,下颌因为用力在嘴边形成抽动的线条,他强迫自己的Jing力集中到前路上,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子突然停住,黎杉因为惯性身体前倾被安全带勒了一下,他抬眼,看到公寓周围熟悉的绿化带,把脸转向黎桉。
黎桉解下安全带转过身,“我跟宇哲说好了,你今天就在家休息吧。”
黎杉想了一下,无力点了点头,也要下车。
“小杉。”黎桉又叫住他,神情纠结,犹豫着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折叠好的陈旧信封。
那上面的端正清秀的字体黎杉很熟悉,他的眼睛骤然缩了一下,紧张跟黎桉对视。
“这是……妈妈写给我们的信,我一直没给你……”黎桉看到他的眼神,动作突然变得慌张,把信封塞进黎杉手里后,他匆忙推门下了车。
黎杉拿着那封信,时隔这么久之后再次直接感受到与妈妈相关的东西,忐忑大于激动,他捧着信像一个烫手山芋,心慌意乱的到了家,却把她放进了抽屉的最底层。
他因为今天的日子,昨晚一整晚没睡好,清晨又起了个大早,此刻又累又困,趴在床上,昏昏欲睡。
黎杉能无忧无虑做自己的时间,好像是特别小的时候,在大人以为他根本没有性别认知的年岁。
那时候他可以选带草莓图案的内裤和粉红色的纱裙,比起机器人更喜欢洋娃娃,那段日子他最开心,可是他好像已经没有太深刻的记忆了。
后来他逐渐长大,在成为黎杉之前,先是黎岳林的儿子,爸爸要求严格,大哥又珠玉在前,黎杉想得到他的夸奖,也想成为像大哥那样优秀的人,主动或被动的按照那些已经规定好的框架长大。
要有绅士礼仪,要学习察言观色,除了繁重课业,还有兴趣培养,他被这些压得喘不过气,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直到那个夏日高中的课间,高中生体内叫嚣的荷尔蒙比窗外的蝉鸣更恼人,那本杂志经由他的手传到后面的同学,他不经意瞟了一眼,传递的手就慢了下来,后面的一节课,那个一眼就刻印在他脑海的轮廓,充斥他的大脑,他第一次,做了坏学生,一整节课都在走神。
下课铃声响起,他像得到了某种命运般的指令,鬼使神差的就去借杂志了。
杂志的归属人,是个插班生,班上流传的这种不属于课堂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他带来的,黎杉与他没有交集,一年多了,好像连话都没说上几句,这次,他却厚着脸皮,张嘴请求。
“可以把你的杂志给我看一下吗?”
“呦,这不是成绩优异的黎杉同学吗?好同学也看这个啊?”同学歪着身子翘二郎腿,一副调侃的神态。
黎杉的嘴紧闭,牙齿在里面磨动,迎上他的目光,丝毫没退缩。
“我想看,所以你可以借吗?”
“当然要借啊,你可是第一次跟我开这个口,必须借。”他打了个响指,望了望教室的前后门,动身从桌洞里掏出一堆,逐本在书桌上摊开。
“黎杉同学,随便选,几本都行。”
“谢谢。”黎杉点了下头,表情和缓,伸手上前,一下就挑中了那本。
同学抻脖子望一眼,对着黎杉举了举大拇指,“果然是好学生,品味不错,还要不要别的了。”
黎杉把那本杂志卷成筒握在手里,“不要了,就这一本。”
“我下午就还给你。”
“哎呀,不急,想要再来哈。”他挥挥手,把那一摞又收回去,黎杉步子轻快,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花了宝贵的午饭时间,饿着肚子,偷偷藏进厕所最里面的隔间,蹲在那里,对着那个穿着纯白内衣的封面模特,涌上比他得了全校第一名都开心的那种兴奋。
他的指尖沿着画面仔细的描绘,把那件内衣从上到下勾勒一遍,那是他印象中第一次有很想要的东西,一件纯白的女士内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他跟那些对着女模特身体产生兴趣的男生有一点点不一样。
黎杉开始更努力地学习,想要更快的长大,是那种可以完全脱离父母,能给自己买一件喜欢的内衣的那种长大,他就凭着这一点点坚持,熬过被爸爸掌控的生活。
高考过后,他兴高采烈的考上了爸爸想要他考的大学,比起爸爸难得的承认一次他的努力,他最开心的事,其实是可以离开爸爸,逃离那个以家人名义捆绑他的桎梏。
可真正到了那天,他因为一件内衣沾沾自喜,自己的性取向和那些不为常人接受的癖好,也毫无预兆的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一时间,爸爸的指责,妈妈的眼泪,同学异常的目光,让他不知所措,他在同一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同时也失去了能光明正大表达自己喜欢的权利。
门铃声传进他的耳朵,黎杉被泪水糊住眼睛睁不开,一时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声音越来越急,他的呼吸也跟着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