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渊帝背腹受敌,群山既然坍塌,夺舍之阵当然一片混乱,难以为继。而他的本体也不过凡人之躯,又怎么可能会在这样的天崩地裂中存活!
天地茫茫,这位九五之尊,在这世间,于这短短的几瞬之间,竟然好似自穹顶,跌落至了毫无退路的深渊。
上一刻,他分明还在大笑自己的成功,而这一刻,他却已经阵法尽毁,rou身全碎,天上地下,只剩下了他依附于傅时画身上的……这一片魂体。
昭渊帝终于嘶吼一声,此前还有所保留的人间之力更加汹涌地向着魔神而去,竟似有玉石俱焚之态势!
“不如就此休手,你我志不同,本不行于一道。”魔神倏而开口道:“我去战我的天,你去治你的地。互不相干,互不打扰,如何?”
昭渊帝冷笑一声:“谈判便是示弱,你怕了。”
魔神大笑道:“我这一生,可从未有过半个怕字。既然你不愿让步半分,不如来看看,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这样近乎旁若无人的交谈中,一道声音慢慢响了起来。
那声音有些嘶哑,却依然悦耳,依然清朗,依然带着……生机盎然与肆意飞扬。
“我说……你们二位,是不是太猖狂了些。”是傅时画的声音,他的面容依然冷峻,周身的气息依然如君临天下,声音却已是他惯常的洒然:“这毕竟……是我的身体啊。”
“你们闲聊的时候,或许要不要先看看周围?”
魔神微微拧眉,昭渊帝眉梢一跳,针锋相对的两人竟在此刻,冒出了过分一致的同一个想法。
他……竟然还有意识?!
这怎么可能!
周围……周围又有什么?
魔神觉得荒唐至极,昭渊帝一介凡人,此刻挟人间之力而来,才让他不得不分了些心神,可他的本体却到底还在不远处,又怎会忽略这周遭的动静?
彼方血河之上,残魂破碎,无色无味的毒洒落而下,喷火花大片大片地逶迤。
隐约又有梵音姗姗来迟地响起。魔兽群中,剑影刀光,血溅三尺又落,血海比此前色泽更深,已是最明亮的光也无法照透的浓浓。
群山已倾,那怪力神鸟似是有些力竭,却依然调转身躯,摇摇晃晃向此处而来,振翅而起时,身躯微歪,却依然遮天蔽日。
谢琉身上的铁锁已经断了大半再半,只剩了最后两根,若是全盛时期的谢琉,或许能与他过两三招,却也仅此而已,更何况此刻遍体伤痕累累,不足为惧的模样?
魔神思忖片刻,难道是让他看那鸟?难道这傻小子以为,那鸟便能奈何自己?
便是上古神鸟的血脉又如何?沦落到用头撞山的鸟,恐怕神性早就已经失,空留这样一具巨大却无用的身躯。
魔神嗤笑一声,才要抬眉,却倏而顿住了眼神。
不对,都不对。
要看的,是在他分明依然凝神之时,他周遭已经彻底变了的天地符线!
一片雪自高空而落。
分明源火才燃尽群山,分明热血才染红血海,这天地之间,又怎会有雪?!
下一瞬,魔神本体的眼前,已经骤而出现了一道身影,一道近乎毫无章法却分明让他避无可避的剑劈落下来!
他的魂体在傅时画体内,在与昭渊帝的人间之力相搏厮杀的同时,竟还有第三股分明微弱,却无法被忽视的力,将他完全地禁锢住,让他的本体与魂体意识在这样的一瞬间,彻底失去了联系!
“你们顶着他的脸,说这样的话,笑这样的声音……真的很让我恶心。”虞绒绒手握渊兮,一剑落九天!
魔神急退,剑风却也已经在他脸上的面具上,留下了入木三分的深深一道!
面具上的那只眼睛被斩裂开来,下面的火色被劈成两片,天地之间的魔气都随着这样的一剑落下而有了瞬息的顿挫!
有血自那面具中滴落,恰好坠入面具上的火海之中,再一点点落下,最终掉在了血海之上。
滴答。
“你要与天斗,你自去斗,与这天地何关?与我和傅时画何干?”虞绒绒怒气冲冲道,她旋身再进,衣袂翻飞,长发披散,环佩乱响:“你不在乎这天地,我在乎。因为……我有想守护的人,想再看一次的雪,想再走一遍的路,再爱一世的人。”
天地之间并不安静,但她的声音,却落入了每一个在魔兽群中苦苦坚持的人的耳中。
血影重重,经过这么久的厮杀,所有人的眼前几乎都只剩下了一种色彩。
但是随着少女的声音,大家好似看到了极北的雪,落花的路,父母高朋,兄弟姐妹和自己……还没来得及诉衷肠的心爱之人。
那本就是他们之所以战斗在这里,寸步不退的缘由。
修真之人,六根清尽,斩断凡尘,却并非冷心冷血,无情无义。
“这世间的花当然都会枯萎,一如所有的生命。你可知踏入道途的第一个境界为什么会被成为万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