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琉似是低低笑了一声,再继续道。
“我也很想你。”
“很想,很想,很想。”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还要再说什么,云璃已经坚定且飞快地将海螺从自己耳边拿开了。
只听这么多,便已经足够。
下一刻,她已经消失在了Yin影中,纵身自密山峰顶跃下,再颤抖着掏出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银票,学着傅时画的模样,在空中一扬,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去他的身边。
哪怕她心知肚明,海螺里,她执意没有去听的,甚至不敢去听的,谢琉的下一句话,一定是……
让她不要来。
……
有人奔赴千万里义无反顾。
有人一剑落阵,悬如雪巅之上挺拔执拗的松枝。
也有人脸上的皱纹好似一夕之间变得更深,本就佝偻的身躯看起来好似更不堪重负了些,但那双有了痛苦之色的双眼中,却清明一片。
太多事情……太多悬而未解的问题,都在傅时画说出了那个名字的同时,有了一个解释。
譬如归藏湖大阵之动,为何分明已经是御素阁阁主,执掌真正整个御素阁大阵与归藏湖大阵动静的清弦道君,便是他并非符修,也总该有所察觉,可他却对此仿佛始终毫无所觉。
又譬如为何汲罗被困浮玉山这么多年,被做出了如此残忍之时,而小楼之中却无人知晓。
以汲罗的本事,真的从一开始就毫无手段,只能束手就擒吗?
她是否也曾试图向小楼传讯,却最终……石沉大海?
所有这些事情,确实可以都推就到宁旧宿身上。
他乃小楼的二师兄,琼竹派掌门,确实可以瞒天过海。
但这其中,总有一些说不通之处。
其他散布各个门派的师弟师妹们也就算了,为何清弦道君也能始终毫无所觉?
这其实本就是一件有些奇特的事情,且不应该这么多年过去,都无人发现端倪。
只是彼时他的道侣、小师妹宁暮烟之死太过悲恸,又哪里会有人去深思这背后的许多事情,更不可能将他与这场过分惨烈的死亡联系在一起。
就算是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许多新入门的弟子在偶尔大着胆子探听清弦道君的故事时,也还会有前辈们无不憧憬地感叹一句,据说清弦道君与他的道侣伉俪情深,可惜他的那位道侣陨落得太早,清弦道君直到如今,每年还要去祭奠,并且再也没有另娶道侣的意思,不近女色。
纵使是七情六欲相对寡淡的修真界,大家也依然爱听和憧憬完美深情的爱情故事。
清弦道君与他的道侣从来都是这些故事中其中的一个。
又有谁会去想这背后……是否藏着什么呢。
再往深处去想一层。
清弦道君分明在宁暮烟死后,便已经闭关,却又为何突然有一天,破关而出,游历天下,再偏偏在理应是琼竹派巡视范围的宫城之中,发现了许多修真之人,再掀起了彼时的那一场惊动天下的宫城之变呢?
他……收傅时画为徒的时候,是否,便已经是为了这一根魔骨了呢?
傅时画本就苍白的脸色再差了几分。
那到底是将他从云梯上捡了回去的师父,虽然他大多数时候都在闭关,只靠他自己修炼,但那……到底是他的师父。
傅时画一度觉得,清弦道君,是真正给了他改变命运的机会的人。
可现在,他突然变得不敢确定了起来。
——是他给了他改变的机会,还是他……早就为他的命运,画好了前行的路径?
虞绒绒想到了宁旧宿在跃下诛魔台之前,对她说的那几句话。
彼时她不解其意,却也没有时间多想,此刻再去回忆,自然品出了其中不一样的味道。
她轻声道:“宁旧宿之前也对我说过一些话。”
“他说,清弦该死,小楼该死,魔神也该死。”虞绒绒缓缓道:“他说我是魔神的容器,身上带有魔印,我若身死,魔神也将无法复活。”
四海异动,小楼之外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此处三人的耳朵与神识。
这世间,能酿成如此动静的,有且只有一人,也只有一种可能性。
“很显然,他知道的,也不是全部。”虞绒绒继续道:“当时我以为,他对我师父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所以才说……清弦该死。”
“但现在看来,显然并非如此。”傅时画哑声道。
“的确并非如此。因为,在这句话后,他的所有布置分明都是针对小楼与魔神,却并没有任何针对清弦的举措。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虞绒绒抿了抿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再缓缓道:“他说,清弦不必他杀,自有人会去。”
一直都一言不发的耿惊花突然笑了起来。
虞绒绒见过他许多种笑,恨铁不成钢的,气急败坏的,冷笑,讥笑,也在道衍台上见过他无数次意气风发时的朗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