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他毫不在意地擦掉了唇边的血,好似已经吐过了许多口血:“修真是为见长生,这也本就是一件极端自私的事情。做这一切,我是为了我自己,却也不全是为了我自己。”
无数琼竹派长老与弟子们震惊不解的眼神中,宁旧宿抬手指向了空中的大阵,又指向了一片狼藉的琼竹派:“我身为琼竹掌门,窥伺未来的时候,见到门派被毁,见到山门凋零,而这一切——都系于你一身,我又岂能置身事外!”
这一刻,虞绒绒有许多话想说。
她想说,且不论他对她做了什么,这一切的源头,分明在于他对宁暮烟的不为人知秘而不宣的隐秘情感。
他通魔,协助魔族松动那些镇压魔神的阵法,本意或许是想要保护宁暮烟。可却最终间接导致了宁暮烟的死亡,这才是如今这样局面的根源所在。
诚然,他看到了关于琼竹派的毁灭,看到了这一切都系于虞绒绒一身,或许他的某些做法确实如他所说。但这一切的祸源,却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命运因果的种子。
但她不能说。
她不想让宁旧宿龌龊的心思,脏了她师父的名字。
所以她只冷笑了一声:“适得其反,弄巧成拙。既然你曾经埋下这么多伏笔,只为让我死,那么今日,我来诛你,于情于理,都不算僭越。”
宁旧宿终于朗声大笑了起来:“合该如此!可惜便是耿惊花来与我一战,恐怕也不是我的对手。只是凭你一个小辈,想要老夫死,还实在是稚嫩了点!”
回应他的,是一道如幽魅般的符线搅动。
紫袍翻飞,宁旧宿足尖轻点,便已经避开了迎面而来的符意,他虽看不见,但天地之间元气涌动,总有所感,又岂用双眼去看!
平时分明用来守护琼竹的阵意此刻变成了尖锐的刀,簌簌落在地面之上,留下一道道浅白的痕迹,每一道中,都是决然的肃杀之意。
虞绒绒颊侧的珠翠被涌动的剑风符意吹拂,倏而有一刻殷红碎裂开来,再被搅碎成齑粉,宁旧宿的衣袖也被无处不在的符线割裂开来,碎布飘摇在空中,哪里还有此前广袖飘然的仙人之姿。
然而下一刻,却见宁旧宿身形微顿,足尖一点,收剑沉腰,再霍然起剑!
无数琼竹弟子都学过盈尺诀,但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完整地看到宁掌门所施展的盈尺三式。
或许他走过歪路,与魔族通敌,但毫无疑问,身为一派掌门,他的盈尺诀,依然是最中正,最堂皇!
洞虚期的道君倾尽全力用出的三剑,足以削碎一座山头,狂风大作,离得近的宁无量已经向前半步,出剑挡在了燕夫人面前,为她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雨,却依然几乎睁不开眼。
许多人都心头大动,只觉得便是大阵师足以越级而战,面对洞虚期的巅峰剑式,恐怕……也还是力所不能及。
却有人突然吸了吸鼻子:“有人闻见什么味道吗?”
不用他说,许多人都闻见了一些……莲花的香气。
剑风之中,有粉莲盛开。
虞绒绒在道衍台上见过那么多剑,早已知道盈尺诀的所有破绽,甚至在这一刻,她有无数种方式来破解宁旧宿的这三剑。
但这朵莲花,是净幽最后留下来对付宁旧宿的东西。
他曾经来登过琼竹派,却以失败告终,想必魂灵或许还飘荡在这一片山脉,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场战斗,心中之憾,之恨,尚未化解开来。
莲花盛开,香气四溢,杀气肆意。
盈尺诀的剑意被花叶遮挡,包裹,再沉沉坠地,花叶碎裂开来,剑意也消弭于无形之中。
宁旧宿身形微顿,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彻底困在了这一朵盛开的莲花杀阵之中!
杀阵流转,凶险万分,他欲要破阵,却已经有符意汹汹而来,不消片刻,竟是已经将他的发冠彻底击碎,周身染血,甚至连他的长发都削去了小半!
宁旧宿姿容狼狈,胸膛起伏,此前与虞绒绒的对决中,他分明已经道元消耗大半,以全盛之态出盈尺诀,也本就是搏命一击,如今被化解,再被困于杀阵之中,他早已捉襟见肘,难以支撑。
但他也已经从花中感受到了熟悉之意,想起了什么:“这是……”
“宁二师伯或许贵人多忘事,也或许……还记得一些因你而死的人。”虞绒绒牵动符意,将他越困越紧,直至无处可去:“譬如四师伯任半雨。”
“这世间,总有人为她们复仇。”虞绒绒足尖轻点,见画笔尖已经飞涨出了三尺剑意:“净幽前辈为此而来,我也不例外。他未能杀你,我来杀。”
剑意之外,还有符意。
一道符意落于宁旧宿的肩头,刺出一道血箭。
虞绒绒向前一步:“这一符,是为了三师伯谢琉。”
高台之上,云璃的眼瞳骤缩。
两道剑意落于宁旧宿左右腰侧,隔开深浓的伤痕。
虞绒绒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