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廷镇没有动, 他垂首看章之微打开纽扣,她做得不标准,牙齿磕在其上, 清脆一声, 这东西是贝母做的,想来味道不会多么好。
陆廷镇仍旧记得, 她刚到陆家时的模样。章之微和他主动说的第一句话,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后院的花很好看,她房间中有一个空花瓶, 可不可以裁一些枝条, 放在花瓶中?
那天后院里开的是白玫瑰,陆廷镇原本要让人拔去, 一是嫌弃白玫瑰的意象不好, 二来白花也不见得多么美, 素净寡淡。本该拔去的东西,她既喜欢, 多折一些也无事。
章之微欢欢喜喜找剪刀去裁花枝时,陆廷镇又改掉主意,告诉照顾花园的佣人, 花园的那些白玫瑰留着,新来的小姐喜欢。
称呼是一件困难且混乱的事情。
按年龄差距, 其实章之微可以称呼他一声哥哥, 不过平时阿曼都称呼陆廷镇一声镇哥, 叫陆老板为老豆,如此算下来,章之微稀里糊涂地就叫他叔叔。以前跟着阿曼的那些人, 现在不能再叫章之微妹妹或者小侄女了,一概称呼她为“小姐”。章之微还是和之前一样,叔叔哥哥地叫着。陆廷镇纠正两次,她似乎记性不好,嘴上答应,下次还是悄悄地叫,小六叔,乌鸡哥。
陆廷镇只能随她。
陆廷镇喜欢和聪明人谈话,倒不一定说要那种世故圆滑的聪明,于某一点通透或看得开,也算聪明。世间万物本无那么多的标准定义,他看章之微就不错,一点就通,不须长篇大论同她解释。虽然是陆家的养女,将来他也会用心培养她,教她好好读书识字。等她毕业后,或许也能在陆家效力,等她到了适婚年龄,再为她选择一个能匹配的人家。
究竟从何日起,叔侄情不再纯净,演变成今日模样?
陆廷镇不知。
他只知章之微的唇舌味道的确好,她祖籍福建,南方沿海的女孩子大多小巧玲珑,她也不例外,小小个子,到处都小,就连喉咙也窄,温柔又美味。陆廷镇抚摸着她的下颌,俯身,终于唇贴唇。她到底行动不便,腿上有伤,胳膊也刚摔过,只让对方躺好,剩下的交给他。
陆廷镇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伏低做小的一天,不过因对方是章之微,倒也有些乐意。一手带大的人,再怎么宠,再怎么娇惯也是寻常。她的腿真是命运多舛,先前跌破皮的一块儿肌肤已经渐渐地生长好,新生的rou没有疤痕增生,是浅粉色,和小微微一样,似乎一入就能月长裂。她是倔强的淡淡海盐味,又是藏珠蚌,要将最脆弱的地方严格保护,须得大力掰才博得昂贵珍珠。
陆廷镇自认不算正人君子,陆家发家史瞧着干干净净,一路走来,他的祖辈父辈也没少做肮脏事。但那又如何?成王败寇,港城有俗语,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动荡世间,好人不长寿,早早生命归西,被菩萨神佛召去座下陪伴。坏人才能长命,陆廷镇无意做好人,就像一个好的叔叔绝不会在微醺时刻同晚辈做此等事,好的伴侣也绝不会在爱侣受伤后狂暴相融。陆廷镇渴了太久,他们二人冷战时日过长,旷日持久的争吵和冷淡让二人再未如此单独相处。桃花院落久未迎客,蓬门关,素草窄巷,人迹罕至,怎敌劲马铁蹄、金器征伐。哀雁泣血鸣,铁腕挽长弓。
好似将话说开,洞察心意,章之微不再横眉冷对,陆廷镇也酣畅淋漓。他平时约束自己,痛惜她,往往约束些,现在百炼钢化绕指柔,陆廷镇毫不吝啬地全都灌输于她。不存在因柔软不堪折就不折的道理,他知对方并非闲花野草,而是他Jing心喂养的小狼,须狠狠教训才能臣服。
稍有松懈,她就能骑到人头上。
偃旗歇鼓,陆廷镇宿在此处。章之微缓过一口气,主动贴靠,挽住他胳膊,低声:“陆叔叔。”
她又叫起这个称呼。
陆廷镇喜欢听她这样叫,温柔时候如水款款,激烈时又似重物悬于细线末端,颤颤巍巍,摇晃轻轻,似乎下一刻便会断裂。无论哪种,无论浅酌低yin或者高yin深喔,都令他满意。
他问:“怎么?”
章之微踌躇片刻,还是出声:“……乌鸡哥……”
陆廷镇闭眼,他握住章之微的手,语气也缓和许多:“他不能再在我身边做事。”
卧底的事情早就传出去,陆家对外要扮好人,对手下,却是严格治理,不能懈怠。
章之微咬唇:“我知道他以前做过错事,但……求求您,陆叔叔,给他一次机会。”
“如果他没有带你走,”陆廷镇说,“我还会留他一段时间。”
他说得平静,胸前一热,低头看,原来是章之微又落泪,她现在哭都不出声,热泪滚滚滑落,人趴在他胸前,眼角尽红。
陆廷镇一声叹气:“微微,我让老四和他都去了澳门。”
章之微抬眼:“真的?”
“真的。”
“去澳门做什么?”
“在那边看着房子,偶尔跑跑腿,办些杂事,”陆廷镇说,“将来几年,我往那边去的频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