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哥做事向来谨慎,怎么不知斩草需除根,今日还留章之微在侧?
老四抽完整支烟,等风吹净身上气味,才推门进。章之微还是刚才的姿态,半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像是在发呆,不是什么淑女的坐姿,但老四承认,她长相的确标志,或因幼年颠沛身世,让她眉眼间天生一股倔强气,像是不屈的野草,无论春风如何吹拂,势必不弯腰低头。
老四走近章之微,她如被猎,枪惊醒的鸟,猛然站起,看清他的脸,又坐下。
“乌鸡哥呢?”章之微问。
老四很欣赏她语言上的谦逊,哪怕是背后,对待一些人也是尊称。
“先去睡了,”老四说,“小姐也早休息。”
章之微点点头,她站起来,有些慢地开口,叮嘱他:“方才陆宅的张妈打来电话,请陆叔叔回来后给她回电。”
老四说:“我会告诉先生。”
章之微点点头,她抬步走,这里十分安全,没有人会伤害她,就算这房间中只有老四和她,其他地方,这个酒店里面,也有陆廷镇带来的人看守。
陆廷镇是祖父那一代开始发家,起初是寻常平民家的人,但头脑灵活,赢得奖学金,获得去殖民Jing英学校中念书的机会,学校中,遇到某有着英国血统的富家小姐。富家小姐一心为爱,父母也难以阻止,因此陆家祖父获得和富家小姐一同去英国进修的机会,返港后,用积攒下来的人脉和灵活的头脑,再加上岳父岳母的资助,顺利地做起了药物生意。动荡期间,陆家做跨国贸易,不单单是药物,还有石油,一些制造业的商品,愈发壮大。至1960年,陆家敏锐察觉到港城人口激增,毅然投资房地产,还有天然气生意。
代代财富积累到如今,陆廷镇是第三代,也是陆老板唯一的孩子,如何不招人嫉妒。
生意上的对手,还是早些年败走的陆老板兄弟?抑或者……
章之微冷静思考,她洗澡,松开发,陷入沉思。
张妈那句话绝不是空xue来风,陆家的人大约知道她和陆廷镇不清不楚。在张妈眼中,她就是勾,引陆廷镇的那个人,骂出那种称呼大抵是因此。
那……
老卧底。
不用怎么想,只有阿曼。
章之微父母和大人物毫无牵扯,只是做些活,打零工,赚点辛苦钱而已。从章之微记忆中,阿曼就为陆老板做事,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成为能同乘一车的人。
章之微闭上眼睛,冷意顺着腿部蔓延,她蜷缩入被中,睁大眼睛,仍在想张妈说的那句话,不,不单单是这一句,还有很多……
阿曼交的朋友多,他是极讲义气的人,经常请了兄弟一块儿吃饭,章之微在阁楼上坐在软垫上写作业,隔着一层薄薄木板,听见楼下闹得沸反盈天。章之微早习惯这些,唯一几次例外,是阿曼去外面抽烟——大约是听章之微咳了几句,阿曼就不允许他的狐朋狗友们在家中抽烟。
“小孩子肺嫩啊,”阿曼说,“我家芝薇年纪小,别伤了她。”
阿曼几次单独抽烟,都会和一个面生的男人聊天,那个男人个子高,肩膀瘦削,年纪并不算大,有时候晚上也戴副墨镜,章之微偶尔能看到他和阿曼交换东西,说些什么。
……
章之微只以为对方比较特立独行,就像乌鸡喝醉后喜欢唱《帝女花》,像去年死掉的阿松哥,他最喜欢表演翻跟头。
章之微想起自己看到的一些小说,她坐起,又慢慢躺下。阿曼会是卧底吗?陆家生意场上树敌不少,会是谁?卧底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倘若阿曼真是卧底,那陆家人的态度改观完全说得通。
那,陆廷镇也知道?
他是什么心理,将她留在身边?
章之微心事重重,她盯着桌上的钟表看时间,分钟转过一整圈,陆廷镇仍未归。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合上眼,更不知对方何时归,再睁开眼时,侧卧,一条腿膝盖与肩触,脑袋里那些糟糕的、乱乱的思绪犹如被打散,陆廷镇没有烟酒气,清清冽冽的干净味道,发出犹如刚饮美酒后的轻声。
章之微记忆被搅乱,她含糊不清:“陆叔叔?”
他应得十分简洁。
“嗯。”
“您、你什么时候来的?”
“二十分钟前。”
真不错,章之微甚至开始自我安慰,至少他应当是忍过二十分钟,还知道清洁。
另一件事悬挂在她心头,她趴于枕,交由对方像拎东西将她拎起。脑袋还是不清醒,可章之微还记得在冷气入喉时提醒他:“张、张妈说请您——”
陆廷镇亲她脊椎中间的一点。
“我和她说了,”陆廷镇捂住她眼睛,“别说这些,专心。”
章之微哼一声,他还是和以前教育她时一样,做什么都要专注用心,不能有半点疏漏。只是今时今日,好似蝴蝶振翅绽粉,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堵在胸口,章之微不需要曲意逢迎,只消跟着节奏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