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闻昭。
他是来出差的,顺便看看黄老先生。以前做文旅项目时,他请黄老做过顾问,接触过程中才发现,黄老去世的太太和他去世的母亲曾是大学师生,小时候母亲还带着裴行璋去老师家玩过。因为这层关系,裴行璋和黄老有几分忘年的交情,后来就时常探望。
黄老现下在首都的A大教书,这次来南方一是受邀做讲座,二也是顺道观摩比赛,看看有没有好苗子。
黄老年纪大了,裴行璋搀着他,一直到走进礼堂大门的时候,他才想起来闻旸似乎确实说过闻昭要参加什么比赛。刚才在草坪边偶遇,裴行璋只觉得闻昭更瘦了,高高瘦瘦的少年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中,穿着白衬衫,整个人像一块透明的玉。
今天是决赛日,只剩三支队伍角逐冠亚季军,队伍上场时,裴行璋再次看到了闻昭。大概是因为瘦了,再加上场合的严肃,闻昭看上去安静而斯文,他们在台上就坐,闻昭始终垂着眼,谁都不看。
裴行璋和黄老先生坐在中后排,前排坐着各种乱七八糟的领导。黄老先生德高望重,便有人来请他坐到前面去,黄老摆摆手:“我不去,前面人多,臭气大!”
请他的人好像也都知道黄老先生的脾气,并没有坚持,裴行璋便陪着黄老坐在后面。偌大的礼堂,几百个座位,连四分之一都坐不满。裴行璋不解:“这不是决赛吗?怎么都没人来看呢?”
黄老不以为意:“这是给看得懂的人看的,能看懂的人少,来的人就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有什么看懂看不懂的?裴行璋还是不解,但等比赛开始后,他就明白了黄老的意思。最初阶段的选择和简答题,裴行璋还能看懂一点,大概就是些诗歌文章之类,之后就越来越看不懂。台上的人说的话,每一个字裴行璋都认得,但串在一起就成了天书,越听越晕乎。黄老先生却来了兴致,听得津津有味。
比赛进行到中段,三支队伍中的一支就已经明显跟不上了,剩下闻昭的队伍和另一支高考大省的强队比拼。闻昭接连回答了好几个问题,语气不急不缓,井井有条,裴行璋听不懂,只看到黄老在身边一个劲地点头。
裴行璋忍不住问:“黄老,他答得好吗?”
黄老先生不说话,只是美滋滋地点头。裴行璋郁闷,坐在台下看着上面的闻昭。他见过闻昭的许多种模样,但今天这样的,却还是第一次见。比赛已经进入了后半段,来到识图题阶段,大屏幕上的PPT放了一张文物的图片。裴行璋左看右看,也就是个长方形的小板子,看不出门道来。高考大省队一个女生就回答:“这是玉圭。”
“回答错误。”主持老师说。
裴行璋坐在台下,突然感觉到闻昭从台上往他这里看了一眼,只是轻轻一瞥。就在裴行璋疑惑闻昭是不是在看自己的时候,少年突然站了起来。
闻昭回答:“这是玉璋。”
裴行璋愣了一下,听到闻昭接着说:“《说文》里有‘半圭为璋’,这个不是圭,是璋。”他又看了看图片,继续说:“图里这件应该是三星堆出土的,是牙璋。”
比赛后半段的题都是开放式的,参赛者可以尽可能地发挥。对面的高考大省队连忙站出来一个男生,补救性地说了一些关于玉璋的知识,希望能挽回刚才答错的扣分。等到男生说完,闻昭才再次站起来,接着补充。
“璋是《周礼》记载的六种礼玉之一,璧、琮、圭、璋、璜、琥,‘以赤璋礼南方’。《周礼》也说过玉璋的作用是‘起军旅’、‘治兵守’。”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因为《周礼》的创作年代和可信度都有争议,所以玉璋究竟是什么,也并没有定论。但是总归……”
说到这里,闻昭又扭头看向台下,看了一眼裴行璋。这次裴行璋确信,闻昭一定是在看自己。闻昭说:“总归,我觉得,不论它最初的作用是什么,玉璋既然是玉制作的,在中国古代的玉文化里,就是庙堂和贵族用物,是礼仪和身份的象征,不是普通人能轻易玩赏的。”
裴行璋和裴行瑶的名字都是母亲取的,他自己从来不知道有什么含义,但他听懂了闻昭的话里有话。
最后,闻昭的队伍凭借这道题获得了高分。黄老先生已经高兴得开始搓手了,他平生不爱钱不爱权,只爱三样东西,好书、好文物和好学生。比赛还在继续,裴行璋心念一动,黄老已经两三年不收学生了,他既然喜欢闻昭,正好顺水推舟,给闻昭牵一条线。这么想着,他便对黄老先生说:“黄老,这个学生我认识,要不,我做东,请你和他吃个饭?”
黄老先生挑眉看看他:“吃饭多俗,喝茶,喝茶就好。”
这就是有戏的意思。裴行璋一高兴,比赛都不想看了,立刻就要去给茶室打电话。黄老拉住他:“你忙什么?我不喝外头的茶!看比赛!”
比赛结束后还要颁奖,黄老先生是颁奖嘉宾,他给闻昭发证书的时候,特意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闻昭不明所以,茫然地接过证书。
颁奖一结束,闻昭刚下台,裴行璋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