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高中一样,朝闻一中绕着教学楼栽了一圈八月桂,寓意金秋登学,蟾宫折桂,今年夏天格外热,学生返校了桂花还没开,坐在教室里往窗外眺,只能看见满树锦簇的绿叶,叶面上透明的蜡质层被午后的阳光照得润亮如油,间着扶疏的枝桠映进明亮洁净的玻璃窗,遮挡烈日,洒洒漏光。
教室外一派岁月静好,教室里该有多吵就有多吵。
前排c位的学生满教室收作业,不仅要催那几个刺儿头老赖,还要防着自己的卷子被人抢成分装,中间位置的学生左一张卷子右一张报纸奋笔疾书,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周遭,逮着提前抄完的人瞎嚎。
“卧槽,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敢背叛革命?!”
“放你妈的屁,我还三张英语报呢!爸爸在吗爸爸?!物理换英语!!!”
“笑死了,就你那破字狗都不换!!!”
“谁说没人跟我换的?荀风!有人骂你狗!!!”
这一句话,直接将话题中心抛到了全教室最与世无争的后排,听见声音,靠窗位置上恹恹趴着的两滩烂泥缓缓起伏了一下,稍小的那滩没Jing打采地动了动,从胳膊肘和兜帽的缝隙里露出一线白皙的脸,带着点没睡饱的懒散劲对着前排应道:
“不是吧,你单方面抄我的事儿也能叫换……”
“Cao!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唱得很好,下次别唱了,我们学二胡的听不得人跑调……”
“说得很对,下次别说了,我这人听不得半句真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演了场相声,教室里霎时笑声一片,气氛活络起来,喧杂嚷闹之外多了许多欢快的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哎,跟你说,我刚刚路过高一的时候,看到一个好帅的学弟,而且身材好好,感觉有汤圆那么好。”女生说着朝荀风身边的烂泥递了个眼神。
“真的假的?”她的同桌半信半疑地问道。
“哪儿能假啊,我看他帮老师搬书,卧槽,那个胳膊,那个肌rou线条,那个青筋,妈的,要不是旁边有老师,我当场嗨老公。”
“得了吧你,还嗨老公,上次逛街见到汤圆你第一个跑。”
“哪有啊!我那是流鼻血了去买纸……”
兴许是听到了自己的外号,又可能是教室里太吵,荀风左边的烂泥辗转几次不得安稳后也微微耸动起来,压在后颈上的手腕先动,骨节分明的五指顺着后脑勺摸到额头,自前向后一把掀开遮光的兜帽,倾泄出一头柔顺的齐肩长发,微乱的发丝弯弯绕绕逆着光镀了几道新月状的亮弧,黑亮之余呈现出绸缎般富于质感的光泽。
柔软的,一看就很好摸的质地。
“醒了?”荀风侧过脸,看了眼同桌,没在那丛茂密的头发里找到脸,又追问道:“要耳塞?”
烂泥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算点头。
“行。我昨天刚买的,还没拆呢。”荀风说着从桌肚里拿出一个药盒大小的小塑料盒,拆了塑封,从课桌下面递到了同桌闲着的那只手里:“喏,无内鬼,继续交易。”
烂泥接过耳塞没有道谢,扣在脑袋上的手勾起无名指把自己鬓角的碎发挑到耳后,露出粉白细腻的耳廓,另一只手三两下把耳塞搓成细细的一小条,递到耳边送进耳道里,两边都塞完就把耳塞盒还给了荀风,然后一扯兜帽闷住头,换了个姿势接着睡。
很有后排靠窗人的Jing神。
荀风不行,他心思重,被闹醒了就有点睡不着,把耳塞盒丢进桌肚后随便拿了支two B pencil,伏在桌上听着空调外机箱的嗡鸣写音高——拥有绝对音感的人在吵闹嘈杂的环境里总会无意识地辨析噪音的音高,有时候听见的声音太杂,脑子负载过度会很累,比较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个稳定的音源上,转移注意力。
这是林霁教他的。
想起林霁,荀风的心情又变得惴惴不安起来,就前几天,林霁去养胎之前专程约他和荀明泽吃了顿饭,说自己给荀风托好了新老师,是位和他同校的外聘教授,中专毕业后一直跟着一类省团进修,前几年还坐过二胡副首席,很有资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二胡是这位教授的第二乐器,钻得不深,也一直没带过学生,荀风估计会是第一个。
当时听到这里,荀风的冷汗就下来了,不论是用第二乐器坐上副首席,还是中专毕业就进了省一类乐团,都表明了他的下一任老师,是个恐怖的音乐天才。
荀风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但他有很清晰的自我认知,他知道自己在林霁的一众学生中还算得上拔尖,但也明白自己绝非什么老天爷追着喂饭的天才——指骨脆、记谱慢,唯一拿得出手的绝对音感还有点过敏。
音院附中走一圈,比他灵的,一抓一麻袋。
特别学音乐还和学文化课不一样,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学生的水平和老师的资历并不挂钩,相反地,对普通学生来说,遇到一个天才老师,其实是一种每节课都被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