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薛戎吐了血,梅临雪倒是又来看望过他一回。
这回,梅临雪不再像上次一样亲力亲为地喂他羹汤,而是远远地站着,用嫌恶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像是怕沾染到什么秽物一般。
发现薛戎仍旧是薛戎,神态十足可憎,就连那张不算难看的皮相,也被映衬得獐头鼠目,梅临雪不由得大失所望。
见他来了,薛戎倒是高兴得紧,向他招手道:“阿雪,快过来,本尊有个好东西要给你。”
他连声催促,梅临雪才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来。
只见薛戎献宝似的从床下拿出一样物什,竟是一只燕子形状的风筝,虽然画得有几分粗拙,倒也惟妙惟肖。
“这是……”梅临雪有些惊疑地接过风筝。
薛戎笑着说:“怎么样,这就是你要找的风筝吧?”
他听清芝说起,此番自己之所以卧病在床,是由于和梅临雪一同游玩时,梅临雪的风筝掉进了水里,自己急着去捞,不慎失足落水,继而引发风寒,身上发起了高热,一连病了多日。
清芝还说,之前掉进水里的那只风筝就是薛戎亲手做的,梅临雪很是喜欢。
薛戎暗自思量,应是那夺舍的贼人做了只风筝向梅临雪献媚,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倒落了水。
风邪致病之后,那贼人神智昏沉,不知不觉间魂魄离体,自己才由此恢复了神识,重获了身体的主导权。
听闻梅临雪极为喜爱那只风筝,倒是激起了薛戎的不忿,那贼人能做出的小玩意儿,难道自己还做不出?
便命人备下丝绢与竹篾,又让清芝仔细描述那只风筝的式样。
大病未愈,薛戎不肯躺着歇息,而是倚靠在床榻上,终日琢磨他的风筝。
他从前是没做过这样的活计的,尝试了数回,累得双眼酸涩,指尖也扎满竹片的倒刺,终于做出了一只一模一样的。
现下,薛戎将风筝呈到梅临雪的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心想这回他总要夸赞自己几句了。
没想到梅临雪倏然变了脸色,将那风筝一把夺过,放在脚下踏破了:“你算什么东西,也胆敢效仿他?”
薛戎赶紧起身去捡,可那只让他足足钻研了好几日的风筝,已在顷刻间四分五裂。
被毫不留情地拂了脸面,薛戎心头升起怨愤,张口便怒道:“你口中那人,不过是个夺舍的贼人,盘踞在本尊的rou身之内,苟且偷生。他又算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看重?”
梅临雪皱眉:“沐沐不是贼人。”
“不是贼人,那便是贱人了!”薛戎嬉笑道,“可惜,你的沐沐没有本尊这么好的气运,跌下山崖后还能安然无恙。他离开本尊的身体后,不过是一介孤魂野鬼,怕是已经让无常钩到Yin曹地府下,喝了孟婆汤呢。”
“你!”梅临雪被薛戎的话气得后退几步,胸口起伏不止。他是端方的君子,要与薛戎这等小人舌战,自然是很吃亏的。
半晌,梅临雪低下头,眼帘低垂,语气逐渐变得温软,似是含有绵绵情愫:“沐沐不惜自毁灵根,也要助我修炼,我心里很是感激。”
薛戎呼吸一窒,这回换他气得咬牙切齿:“你可知道,那贼人所毁的是本尊的灵根!借花献佛,他当然不必心痛!”
梅临雪忽然换了一副神态,直视着薛戎:“那你呢,薛戎?当年你一夜之间杀光我的父亲、母亲、全族三百余口人,又伤及我灵根的时候,可曾有心痛过?
说这话时,梅临雪语气铿锵,眸中溢满锐利的恨意,可眼圈竟渐渐泛红。
薛戎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开口。
“灵根一事,不过是你早就欠我的,沐沐替你偿还了而已。想要赎清你的罪孽,却还差得远。”梅临雪也察觉到自己失态,不着痕迹地用锦帕拭了拭眼角。
见薛戎无言以对,梅临雪又道:“以你我二人的关系,我不杀你,便是莫大的仁慈了。你好自为之。”
梅临雪走后,薛戎从地上拾起那只残破的燕子风筝,想起方才梅临雪朦胧含泪的双眸,不禁露出一个苦笑。
他最无法抵御的,就是梅临雪的一双眼睛。
不像女子似的含嗔带羞,只有淡淡的清明与疏离,却是他无数次梦见的一双眼睛。
多年以前,他手持佩剑,伫立于尸山血海之上,面对着毓珑山庄内最后一个活人。
那是庄主的幼子,当年不过才十岁,幼小的面容上沾满了旁人流出的鲜血,瑟瑟发抖地望着他。
薛戎举起冲煞剑,要往对方的头上劈去,却被那双惊恐的眼睛慑住了,心神为之一震。
因为有这一眼,他身上的煞气才渐渐消退,从狂性大发的状态中醒转。
时隔数年,薛戎途经西麓湖畔,恰逢湖上有人泛舟出游。
正是荷花盛放的时节,但见游船之上,有位一袭白衣、姿容清丽的美人,正伸出纤纤素手,拨弄湖边碧绿的莲叶。
发现有人窥探,美人便也抬起头来。映入薛戎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