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躺在一个搪瓷釉的椭圆形空浴缸里。
这是哪里?许由环视了下周围,像是个卫生间——比台球店还要大的卫生间。青灰色斑纹的大理石墙壁,纯白色方型悬挂式洗手台,裸边方镜,隐蔽式水箱马桶,浅灰色浴室柜,简单的洗漱用品,一件浴袍,几条毛巾,还有一个躺在空浴缸中的许由。就是这间房间里的一切。
为什么会在这里?许由扣着浴缸壁,试着动了动身子。随之而来的剧痛迅速传遍全身,果然不是在做梦。许由双手扣着浴缸的同一边,先是尝试小幅度的移动,让他还有些未睡醒的神经慢慢适应这侵蚀全身的疼痛;然后用力握紧浴缸壁,咬着牙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最后,才半曲着身子扶着浴缸壁爬出了浴缸。
许由筋疲力尽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浴缸,仿佛刚才翻过的不是浴缸壁,而是一座险峻的高山一般。他重新靠近浴缸,开了水龙头将浴缸上沾染的灰尘冲洗干净后,才放心转身。
许由打开房间门,看到的,是一个比身后的房间宽敞好几倍的客厅。斑驳的阳光穿过宽大落地窗,洒落在客厅中仅有的一把黑色犀牛头椅上。犀牛头椅的影子躺在空无一物的客厅地板上,无所事事地慢晃着。
这是哪里?许由走进客厅,走过犀牛头椅,走过客卧,走过主卧,走过书房,走到厨房前的餐厅。所有房间门都是关着的。餐厅里黑色长方形六人餐桌上,也是空无一物。这个房子,好像没有人住一般。
钥匙旋转后的开门声,让许由否定了几秒钟之前的猜想。
“老师?”许由吃惊地喊了一声。
“醒了。”曲不言关上门,将手中的朱红色雨伞随手放进门旁黑色的伞桶中。许由这才发现,那雨伞桶中的几把雨伞,都是朱红色的。和他想要送还的那把一样。
曲不言将挂在左手上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犀牛头椅上,右手提着个便利袋,朝着许由走来。许由身上的味道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发霉的血腥味,配不上不着急的香水味。曲不言仿若丝毫没有介意,依旧不急不慢地路过小心翼翼地后撤在餐桌旁的许由,走进了厨房。
许由垂着头站在餐桌旁,目光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失焦。可是被他踏过的地板,全部沾染了不该有的灰尘。就像这本来寡淡地恰到好处的空气中,混入了不该有的气味。
许由记得,自己是在宛平大厦的停车场里,他记得他要把雨伞和钥匙还给曲不言。他记得好像看到了一片在空中不断旋转的叶子。
雨伞在哪?钥匙在哪?沃尔夫又在哪?许由数着地板,数到犀牛头椅地影子,视线逆着影子移到犀牛头椅,视线走过犀牛头椅身,走过椅身上的西装,走上犀牛头,落到犀牛头下的阳光上,逆着阳光走到落地窗外。窗外不远处,一栋栋高楼耸立。
所以,他怎么到的这儿,又怎么睡在了浴缸中?
许由望着落地窗外,他好想走过去,打开窗子,让这不该有的气味离开房间。可是他没有,因为让这气味消失的代价,是让更多不该有的灰尘弄脏这光洁无暇的地板。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一阵香味将许由的目光拉回了餐厅,曲不言端了一只冒着热气的碗来到许由旁的餐桌旁,弯下身子,将碗放在餐桌上,转身又回了厨房。
许由的目光被锁在那热气腾腾的碗中。是饺子,一个个舒舒服服地躺在汤里泡澡的饺子。曲不言再一次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碗从厨房出来,并将碗放在那碗饺子旁的位置上。许由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碗饺子,而且很不礼貌地吞了口口水。
“吃饭。”曲不言坐下,开始吃面。他吃得非常认真,一口一送,细细咀嚼,仔细品尝,缓缓下咽。像信徒朝拜礼佛一样地虔诚。
许由还没开口,他的肚子先咕咕地抢着答应了。许由有些难为情地揉揉肚子,可是发现曲不言并没有关注这些。许由小心搬开座椅挺直了后腰坐在上面。一顿拳打脚踢加上一天一夜不食不眠不休,在看到饺子的那一刻,许由口中的唾ye就已经天下大乱起来。除了饺子的香气,他现在闻不到其他任何的气味。
许由握着筷子,从碗中夹起一只泡得昏昏欲睡的饺子,傻傻地笑了起来。好像是处心积虑地成功打扰了一个好朋友的雅兴一般,窃窃欢喜。
许由并没有将筷子握得太过用力,他怕把还没从温泉中睡醒的饺子吵醒,又怕太过用力将这可怜又可爱的小东西夹坏。可是他也不敢握得太轻,他怕夹在筷子中的饺子一不小心滑落,跌进汤碗中溅出汤汁弄脏了餐桌。更怕因此打扰了曲不言的用餐。
许由就这样,小心地将尚在酣睡的饺子送进刚才还不断涌出血腥味的口中。滚烫而又带有咸味的饺子汤汁对口中尚未愈合的伤口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可是许由很喜欢这雪上加霜。
舌尖的搅动以及唇齿间的咀嚼,让这霜晕染到他口中的每一寸肌肤,才舍得让它浑滑入胃。只是寻常的三鲜馅饺子,却让许由着了魔一样一个个送进口中。
直到许由将碗里的面汤灌入胃里,才注意到身旁的曲不言早已吃完看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