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我都隔着一扇门问着大家的鱼获,有水手会停在门前跟我聊上几句,但没一会儿就会被塞勒难听的歌声吓跑。
当我放出来已经是几天之后了,是萨尔开的门。他的裤脚卷得很高,上衣被洗得很白,手上拿着一大盘生鱼片。我没能看清他的表情,因为我被突然的光亮产生了短暂的失明。
“为什么要先放他?”塞勒在隔壁不服气地埋怨着,但由于饥饿与疲倦,语气明显没有之前中气十足了。
“这是克比顿的命令。”萨尔说,他的样子冷漠得像一个恐怖分子里的童子军。虽然不够亲切,但还是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透过他的衣衫,我嗅到了一股怎么也洗不掉的腥味。或许还带着海的chaoshi味与皂角的清爽,但主人拼命的搓洗并不足以掩盖住那些罪恶的味道。
我想问,萨尔会为夺走小人鱼的自由而内疚吗?
“那条蓝鱼……”萨尔突然说出的话,让我差点把盘子打翻。
萨尔局促地笑了一声,虽然短暂,但也夺目。下一刻他又板着脸,严肃地问我:“你果然还关心他,是吗?”
“他现在在哪?”我扯住萨尔的衣衫问,差点把他颈间的钮扣拧下来。
“他没有来,我只是在逗你玩。”
我把他放下来,皱着眉头:“这一点也不好玩。”
“你以前都不上当的。”萨尔说,“最近你怎么了?”
萨尔这句话让我怔住了,我的变化有这么明显吗?
他说:“你跟塞勒一点也不一样。”
“每个人都跟他不一样,他是一个变态,我们不是。”我下了个结论,让萨尔下意识微微点了点头。忽而,他跟我对视一眼,下一刻又心虚地把视线挪开。
我知道,我们之前有了误会。虽然我不在意这些,甚至觉得道歉都矫情且不必要,但看样子对方似乎比我更加尴尬一些。即使我们曾经都是孩子,但不知道过了哪个阶段,我们便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纯粹的、黑白分明的心境了。
他安静地看着我享用午餐,我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这异常的冷场。起初我还以为是我的问题,但慢慢地,我看到一股纠结之色在萨尔眼中聚集不散。他眉头紧锁,露出迟疑的表情,或许他遇到了什么困难,想要向我倾诉。
我有等他放下芥蒂与我交流的耐心,但萨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看我吃完饭,他默默地收好碗碟,回了厨房,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捕捉一条有意防备的人鱼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需要更加强硬,但与之矛盾的是,活的人鱼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这意味着需要避免暴力。这个微妙的平衡正被我们日益消耗的燃料逐渐打破,克比顿建议大家放开手脚,因为我们指不定何时就不得不返程了。
其实不需要克比顿多说什么,我眼中的水手已经足够激进了。大大小小的冲突出现在水下陆上各个地方,有时人鱼们能讨到好处,把水手拦住他们的石头与网撞开,船上的鱼雷看起来像是装饰品,时常在不合适的地方爆炸,但更常见的是,人鱼负伤而走,带着一路的血迹逃之夭夭。
岛上的人鱼开始变少了,似乎他们正在放弃这座交际岛。某条漂亮的大家伙我更是许久没有见过了。我有时在想,他有没有受伤?是不是也跟着族群撤离了呢?真可笑啊,几天前的我还妄想着把人鱼带走,现在那些愿望比泡沫而要虚无。我现在连他的尾巴都见不到,何谈这些痴心妄想的旖旎情事。
随着我心事重重的脚步声,薄雾渐浓,chao声如轻纱一般拂过每一缕枝丫,带起树叶一连串慵懒的摇摆。它们摇头晃脑地醒来,发现天空已经Yin沉一片了,又缓慢地睡去。风啸声从林中尖叫着穿过,忽而如毒蛇嘶嘶,忽而如烈马啾鸣,很容易让人感觉到寒冷、惧意以及其他负面的情绪。
这时,我在丛林深处听到了人鱼的叫声。
人鱼的声音我可是熟悉极了,撒娇的、慌乱的、恐吓的、动情的,我都听过。谁说人鱼不会说话,他们的语言像是一个古老的乐具在优雅地吹出曲调,混杂我对某条人鱼异样的情愫,而显得格外动人。
但现下,这一条人鱼的音色却是大不相同,似乎他的乐器在某个地方被折断了,呜咽声都断断续续的,我见犹怜。意识到不妙,我赶紧随着声音向那跑去。
没过多久,我便见到了我一生难忘的景象。
这是一条伤痕累累的人鱼,他已浑身是血,分辨不出他鳞片的色彩,姣好的面庞更是在血污之下模糊了,但他的尖爪还深深地扎在水手的胸膛里,流线型的尾巴在地上啪哒作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努力反击。
如果说人鱼的身体可以跟任何一件希腊艺术品相媲美,那么他随意一部分的逝去甚至凋零,都能让全世界而为之哀叹。
塞勒拔出了对方眼中的匕首,看着我,回味一般舔舐着刀口的腥味。
“你……”我苍白的嘴唇抖动着,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做了什么。”
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