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死了,只剩一盆小小的骨灰。就像我们母女俩发灰的人生。和水成泥。拍在墙上很快就会干,又硬又脏。
我无处可去,没有家人,没有牵挂。只有一个地址,地址里那个已经不属于我的爸爸。
我不想去找他。那时候我一直觉得,我可以死,但我绝对没有办法去面对他。
我回到了夜场,继续那种生活,试图融入,试图麻痹我因为母亲的死亡而陷入慌乱的人生。我的恨,变成了浮萍,无处依存。似乎也是在这一瞬间,我明白了母亲为什么会那样恨我。
夜场里,除了被我妈那种人骗进夜场的姑娘,还有许多其他来夜场卖的女人,大多的她们只是来赚个零花钱,或者着急用钱,家里丈夫残了,孩子病了。
一个城市性贩卖产业的繁荣与否象征着整个城市发展的健康健康。
若要我评价当时的那座城市,四个字就够了,病入膏肓。
除了女人来卖,还有男人也来分羹汤。他们似乎一直很羡慕女人躺在床上,岔开腿就可以赚到钱。只有他们自己躺上那张床,他们才知道,有时候钱和尊严是两码事。
作为夜场为数不多的男ji,小祺的第一个晚上是被我买走的。
小祺的第一晚卖了七千块钱。虽然他刚来的时候瘦瘦弱弱,但长得白净好看,圆滚滚的眼睛显得楚楚可怜,像一只nai白的ru狗,睁着眼睛求你可怜,只可惜不会摇尾巴。
小祺十七岁,孤身带着一个八岁的弟弟,小祺父母死后的保险金和赔偿全被亲戚抢得差不多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收养他们。
小祺来夜场自然也是被骗来的。
骗他来的人说要给他介绍打工的工作,一个月能有四千块钱,干得活轻松又简单。什么都不懂的小祺和他签了一份文件,还交了自己的身份证件,一穷二白地被卖到夜场来了。
我花钱买他的初夜,单纯是因为同情。不是那种叫做怜悯的同情,而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哭得时候眼泪像水龙头一样止不住地流,声嘶力竭,我想他是真的很难过吧。
我花七千买走了小祺在夜场的第一晚,我们躺在一张床上,但我什么也没做。他一直哭,但又很害怕地用被子卷住自己。我侧躺着看他,拍了拍他露在被卷外的半截脑袋,塞了几张纸给他擦眼泪。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问我,可不可以轻一点。我噗嗤一声笑了。他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惹得我心里发痒,却又不能动他。
我们就这样躺了一晚上,他睡到后半夜就从被卷里掉出来,睡进我怀里,安静地像在做美梦。
第二天早上,我在他的裤子里塞了三百块钱,他准备走的时候我告诉他,以后别哭了,比你惨的人有的是。
但能遇到我这样的,却少之又少。我或许是自夸吧,但是事实。
小祺走后,我把他押在老板那里的证件偷了出来给他,我让他逃,带着弟弟离开这里,再找地方生活。
经理发现我偷了证件,抓着我,让夜场里的人狠狠打了我一顿。那是我第一次被打,最亏的是还被扣了三万块钱。因为他们买小祺的价儿就是三万。
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伤口流血,我扭着胳膊给伤口抹药,经理一向狠,无论床上还是床下,我很讨厌他,但却不敢忤逆他,这是唯一一次和他对着干,因此他更加报复似地教训了我。
小祺突然回来了,他推却了经理和那些人的阻挠,跑进夜场,推开我的房门,他看见我满身淤血后愣了很久,忽然跪在我床边开始哭个没完。
我把药推到他面前,他才擦干净眼泪,很小心地帮我涂药,红着眼眶问我痛吗。
废话,痛得要死。我是人,不是石头。
我问他为什么要回来。
他很不好意思。我把弟弟送到孤儿院了,以后我在这儿好好赚钱,供他读书。
我骂他傻,他却笑了。
他涂药的时候抬头看我,眼睛里含着泪,亮闪闪的,我忽然失智似地低头吻了他一下。
他握着棉棒的手还压在我的伤口上,半个身子却整个倾过来地吻我。
那一瞬间,我什么痛都感觉不到了。
我想,我们都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