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洲的冬天总是显得比别处漫长寂寥一些,等到天气彻底回暖过来,已经快要步入四月了。
层层叠叠的绿柳像是薄纱一般笼罩着池塘山石,旁边扑蝶的姑娘们就如同枝头的黄鹂,笑多了让人心烦。
秦芹站在上面的阁楼上望了一阵,眉毛皱了一下,拿起旁边的两团棉花要塞耳朵,斜刺里一只手伸过来抢走了那两个棉花团。
秦芹抬眼看见不知何时走进来的韩元清,垂下手没说话,心里却质疑着是自己的警觉下降了,还是这人的功夫见长,竟连人进来都没察觉。
韩元清把棉花堵进自己的耳朵里,还是听到外面那些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不由撇着嘴道:“这哪能挡得住。”
“总比没有好。”秦芹轻瞥了他一眼,把棉花抢了回来。
韩元清趴着窗棂看了几眼园子里那些堂妹表妹,啧了一声,总觉得自己像倒退回了上个世纪的皇家庭院。
韩元清也觉得呆在自家憋闷得慌,拉着秦芹起来道:“走吧,去苏承的马场跑两圈。”
秦芹坐起身把脚放在鞋子上,却没有再动,“下午不是还有你叔伯来,赶得及回来么?”
“八百年不见也不见得有多亲,谁爱看他们摆谱。”韩元清压根不把家里这些长辈当回事,说着已经蹲下身把鞋子替秦芹套了上去。
两人手挽手下了楼,韩元清的堂妹韩晓婷看见了,拉了拉身旁的一个姑娘,小跑了过来,脆生生叫了声哥。
韩元清一手插兜,并未对韩晓婷报以笑脸,而是蹙起了眉数落道:“这么大了还没点眼力,叫嫂子。”
韩元清平时吊儿郎当的,板起脸来加重语气也是瞒唬人的,韩晓婷噘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朝秦芹哼唧了一声。
秦芹知道韩家的大多数人并不满她,所以也没放在心上,点了下头跟韩元清说:“我去前面等你。”
韩元清不觉得有什么好等的,就要跟秦芹一起走。
韩晓婷见状,不满道:“哥你都不跟芊芊打声招呼么?她今早刚来,跟我念叨你一上午了。”韩晓婷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秦芹,隐含一丝深意。
韩元清皱着一个眉疙瘩,看着韩晓婷身边含羞带怯的姑娘,根本想不起来什么千千万万的,嗯哦了几下,让韩晓婷自己招呼,拉着秦芹就走了。
韩晓婷原地躲了几下脚,愤愤地念叨:“我哥也真是的!”
旁边的姑娘是韩家的表亲方芊,今年举家迁到了平洲。
韩家的小辈们比较多,小时候也曾混在一处玩闹,不过后来韩元清留在了越州,许多年不曾见面,也记不得谁是谁了。
方芊心系韩元清,知道韩元清回来平洲还高兴了好一阵,可没想到他已经结婚了。
想到这里,方芊不禁叹了一声。
韩晓婷安慰道:“芊芊你别伤心,元清哥多年不见你,肯定一时没想起来,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方芊强笑了一下,道:“记不记得也无所谓了,反正表哥已经娶了亲,我的心意也只能放在心底了。”
韩晓婷闻言嗤了一声:“又不是什么正经亲事,家里的长辈都没承认呢,元清哥自己先斩后奏,已经被我大伯骂了好几次了!”
方芊听了,还有些讶异。在她的观念里,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哥这样自作主张把人带了回来,委实有些……
“那位……竟也就住在这里了?”方芊指了指秦芹他们离开的方向。
韩晓婷歪着嘴一副Yin阳怪气:“可不是,年前就住进来了,我哥连婚书都私自交换了,没把我伯父气个半死。”
方芊也是听得啧啧称奇。
韩晓婷看不惯秦芹这位堂嫂,自然尽捡不好听的说,罢了还撺掇方芊:“我看我哥也就图个新鲜,韩家是世家大族,怎么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那个女人也就做小能行。”
方芊对于秦芹倒没多想,只是听韩晓婷这样说,原本死寂的心又苏醒了过来,觉得自己尚有机会。
那厢,韩元清还不知道还有人惦记着自己,和秦芹跑马回来,天已经擦黑了。
韩老爷子和一大堆叔伯等在饭厅,个个黑着脸打算大肆批评一番。
韩元清跟没事人一样,脸上笑意洋溢地朝众人打了声招呼,一边拉开椅子带秦芹坐了下去。
“正好,开饭吧,都快饿死了!”
韩老爷子见他这么晚回来,还没有半点悔意,拐杖敲了两下,板着脸训斥:“你还知道回来!”
面对自己老子的疾言厉色,韩元清早就习惯了,当下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自己家怎么不知道回来了,大伙都在,老爷子可别煞风景啊。”
韩老爷子听罢,觉得他是倒打一耙,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声音又拔高了两度:“你还知道大伙都等你回来呢!成天不知道去哪里野!”
周围的叔伯们也都一副不赞同的神情。
韩元清吊高眉梢道:“我又没让你们等,怎么你们还要拿我下饭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