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的时候秦景川从外面赶回来,程粲也才刚醒,脸颊一侧红印消褪了,被打得太狠的那边儿反而更肿,颧骨下面残留一片淡淡的黄青。
“疼吧,”秦景川掏出一瓶喷雾药剂,在手心喷两下,揉搓热了才贴上程粲的右脸,“涂点药好的快。”
程粲的吃痛地忍不住摆头,嘴里嘶嘶的吸气,瓷白的小脸发起热烧,秦景川拉住他想要抬起护脸的手,又强硬地再揉了两圈。
许是天气不好的缘故,屋子里也有点儿闷暗,秦景川把灯摁开,才发现程粲两弯眉下的杏眼里冒着快要溢出来的水雾,鼻尖轻轻皱着,忍疼忍得很辛苦。
秦景川也跟着拧起眉心,他挨着程粲坐在床上,犹疑着问他,“谁打的?”
程粲一紧张手指就忍不住去抓腿两侧的被单,向后摸索到那件被他压了整晚的西装外套,他选择埋下头不吭声,肩膀一缩开始摇头。
秦景川没有强硬地再问,他拉开抽屉,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摁在程粲的手里。
“是欠了钱吗?”
秦景川转着脖颈把头低下来,迎上程粲埋在胸口上的目光,他问的小心翼翼,透过程粲的表情察观他的情绪,“我们先拿这个还好不好?如果不够的话,再想办法。”
秦景川顺手捻去程粲胳膊上沾的两根浮毛,拍拍他的后背,哄道,“如果有人对你动手,就让他们来找我,记得我的手机号码吗?要是、要是其他问题,我也许,还认识几个律师朋友,我这些天也再翻了翻以前专业课的书,如果你愿意讲,我们一起解决。”
银行卡在程粲掌心里攥出了汗,卡片的硬边扎出两道平行的红痕,他突然觉得鼻子酸的厉害,胸口闷闷的吸不进气。
“不是、不是钱的问题,”程粲的声音压的很低,略带着哽咽的哭腔,他把卡放在秦景川的手心,牵强地挤出实在难看的笑脸,“我,不是钱的、问题,我……”
秦景川眼神中浓重的担忧和失望毫不掩饰地压在程粲身上,程粲只能把头再往下低些,手指相互绞着试图回避。
几乎没有人会对他产生类似的情绪,就连沈恣对他,耐性也很差。
秦景川待他很好,但他们不是一路人。在大局下,他就是一只被掷进手掌的黑蚁,至多只能绕着指缝游离,一旦动了要脱身的念头,就会被攥死在手心。
权、钱、生意,这些东西他从来没有看在眼里,却要被迫成为屈居此下的牺牲品。
秦景川帮不了他,即便能,他也不可能拉秦景川一起下泥潭。
程粲犹豫着微俯上身,把脑袋朝秦景川胸口前拱近,他只会用这种方式表达感激和歉意。
秦景川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顺着程粲的脑袋尖捋下来。他不知道程粲是被谁养大的,吃了这么多苦头,还没磨掉那点儿天真气。
轰隆几声,滚雷炸落噼里啪啦的水滴,夏日天气向来不可捉摸,这雨势突然就又急又密。
秦景川低声惊呼,程粲听见闷闷的雨声也意识到了什么,一骨碌站起身挤进阳台,刚晾的床单整面都被浇的shi透,边角还往下落着水。
程粲踮脚去拽掉铁衣架,斜飘的雨滴砸的他眼睛眯成小缝。秦景川拎着水盆刚赶过来,迎头就被悬挂的shi衬衫拍盖住了整张脸。
“没事吧?”
程粲刚张嘴就被迫吞进一口雨水,声音也在雨幕中显得时大时小、断断续续,他手忙脚乱地先帮秦景川掀开脑袋上的shi衣服,然后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秦景川额前的碎发都被拍上了头顶,变成了与他儒雅温柔气质不符的水流光滑大背头。脑门又像被人呼了一巴掌似盖了个红印,他腾出手抹了一把脸,也禁不住笑出了声。
程粲肩膀上的被单越来越沉,像抗了个水袋。
在两相对视中,秦景川的眸子缓缓沉暗下去,他伸手刮去程粲鼻尖上的水珠,手指在触碰到微凉白皙的皮肤时迅速蜷缩回来。
不断滴落的雨滴在程粲的锁骨里打起滚翻,挂水的脸蛋显得更加白净细嫩,程粲笑的胸口乱颤,秦景川缓慢地又伸出右手,穿过簌簌的雨水,轻轻摁在程粲的下巴和脸颊。
他的指尖不停生颤,像枝桠末端最不起眼那朵小花,被猝然雨水打的摇晃,花瓣几片掉了,倔强的花蕊依旧不肯败落。
程粲的嘴角和雨水一样忽然沉到地里,从齿间发出几不可闻的呓语喘息,旋即别开了脸,摁住阳台栏杆低下脑袋。
秦景川在雨里急促呼吸,等神思被扯拉回来,他接过程粲身上的被单塞进盆里,却发现程粲的整个身子都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哆嗦瘫软。
程粲的手指越收越紧,缠着纱布的手掌洇出大片的血迹,粘连的胶布失了黏性,他无力地向后倾了半步,纱布也彻底松散,雨水溅到流血的豁口上犹如撒了一把粗盐,他还没感觉到手的知觉时,心脏先一步狠狠抽痛起来。
秦景川慌乱地去拉程粲,在道歉还未来得及开口时,顺着程粲的目光下落,楼下阳台正下方那把瞩目的黑伞被狠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