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的雨滴落的急了,一阵阵的凉风打的脚腕颤栗个不停,把伞骨顶在脑袋上的程粲藏着一副被烧红的面颊,在这深院静庭兀自抿嘴偷偷笑起来,顺着原来的路径走回去,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踩着,不小心走偏了还要折回去再走一遍。
伞只当是摆设,到屋子里去的时候整个身子都被雨水shi透了,程粲把伞擦干归置回去,在卧室内间的浴室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他其实最讨厌进书房,但自从入了沈宅以后,几乎大半时间都在书房度过,跪的多,站的少,哭的多,笑的少。
人与痛苦的联结最无可避免,程粲也不得不承认,万一有一天离了这里,他最先念及的一定还是这几乎被他泪水浸遍的书阁。
程粲绕到第三排的高柜最深处抽了一本封面镌印着繁体古文的旧书,窝在书桌下的软垫上翻阅,用软润的指腹去拎泛黄纸张翻页,有时候翻的快,几秒就到了下几页,有时候则驻留在一处许久,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进心里。
批注的笔迹遒劲飘逸,墨迹有浅有深,程粲总能找到沈恣最近在读的书,一个字一个字地摸过去,偶尔和沈恣说话时试探着攀上这里的几句话,看能不能讨的沈恣欢心。
窗外漫天雨撒,势头已经大了起来。
程粲望雨良久,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人为什么会讨厌暴雨,是因为他没有屋子移避,要是真的有所依,再大的狂风也不过是一章乐曲,激烈归激烈,但总会过去。
书房很静,看到眼睛泛酸的时候程粲从桌下爬了出来,一个人吃了午饭,又钻进书房,他从不觉得无聊,十年日夜,等待沈恣是他唯一的苦修。
光线趋暗,什么时候雨停了程粲也不记得了,手背一温,从矮凳上跌进满地的宣纸墨迹里,程粲心脏骤停,眼睛睁的滚圆,过了几秒才憋出两声粗喘。
“哥、哥,你回来了,好、今天好早。”
俯身的沈恣手心提着一支笔尖盈墨的毛笔,正是从困迷糊的程粲手里抓过来的,他用脚尖去轻踢程粲的软卝腰,语气却听不出太浓重的责怪,“跪着写字也会睡着。”
程粲眼睑翻跳两下,鼻尖儿好像酸了酸,心脏随着沈恣嘴角弯翘的弧度一阵一阵的酥麻,他一骨碌跪在地板上用小手扒拉两下,找到他最满意的一张双手捧给沈恣,嗓音囔囔的带点儿鼻音,“哥,给哥检查。”
沈恣没接,只大致瞟了一眼,程粲在书法上算得上是毫无天赋,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余,他却能把小楷写的呆板粗犷,也称的上一种本事。
进步也不是半点儿全无,至少不再歪扭了,沈恣原也没指望程粲能练出个什么模样,只是给了这磨人的笔去约束程粲静心罢了。
“不好。”沈恣毫不客气地评判。
程粲的脸色一下子青白,脖子缩缩还想再找一张更好的给沈恣看,其实自己也知道,交出去的那张已经是他写的最用心的了。
于是乖乖认罚,小臂并拢把两只嫩卝白的掌心都抬高上去,挟风的戒尺毫不留情的挥下,沈恣一向是捡这张小字里写的最丑的一个,多少笔划就罚多少下。
呆乖的程粲从来不知晓这样的规矩,反正每次手掌都被敲的发麻,又肿又硬的时候压根儿记不清沈恣打了多少下。
啪啪几声循环几组在书房里飘荡,程粲的小臂愈发颤抖,戒尺下的愈重,他的掌心就愈是要跟着被砸低两分,沈恣便从下往上去抽他的掌背,什么时候程粲把手举回原来的位置,他才会接着计数。
这九下足够程粲噙泪,眼巴巴地望着立的笔直的沈恣施加惩戒,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感叹一句沈恣好看,束起的袖口弯折在小臂中段,挥戒尺时手腕微抖,他看得见沈恣最细的那根青筋,真真是抖到他心尖儿上去了。
“啪!”
沈恣甩了更狠的一下,是对程粲走神的不满意。
“呜——小粲知道错了……”
程粲不自觉地咬了唇,只觉得手足足厚了一倍,那微妙的肿胀感悬浮在掌心上实在难受极了,痛的他倒吸凉气想抽手回去,可沈恣的威严实在积的太深了,于是那双浮肿发烫的小爪子也最多只敢在被允许的空间内小幅度晃荡两下。
沈恣丢下戒尺,又用程粲惯用的毛笔蘸墨,身子重新俯下,程粲觉得掌心凉飕飕的几下,抬眼望去,沈恣已经收笔。
热卝烫的掌心被赐了一字,程粲歪着脖子去看这字,这蠢样又让沈恣带着力道的朝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程粲瘪嘴把扭的怪异的脖子收回原样,手却像被强力胶粘在空中一样,是动也不敢动了。
“什么字?”沈恣落座发问。
程粲刚才已经看清了,笑盈盈地回答,“谋,是哥哥最喜欢的字。”
沈恣笑开了,程粲很会揣度他的心意,依旧再问,“什么意思?”
“嗯——虑难为谋。”
程粲自然记得,沈恣以前骂过他,说他做事迂回绕圈,蠢思频出,教导他凡事先谋,欲达目的,就要学会摒弃所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