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我们的宝贝女儿。我放弃了多少相处时光,又错过了多少女儿成长的点滴。叫爱人多注意,自己却长年不在家,根本就是失职啊。
我看看窗外低沉的夜幕和渐渐浮出的群星,又扭头看着屏幕里的亲人。
“嗯…我这次回来,会在家附近的医院申请工作的。”我终于下定决心,“年纪确实大了,有时候还真是有点力不从心了呢。”
“哎?真的么?”爱人开心得要命,又有点难以置信,“你确定?不是爽完唬我的?”
“嘻嘻,当然是为了把你骗上床的小伎俩啦!”我逗他。两人调笑了一阵,我收起嬉皮笑脸:“其实我考虑好一阵了。现在熬夜啊整天东奔西跑啊什么的,真是越来越拼不过那些小年轻了。之前一起工作的很多老朋友也差不多都退了。就觉得…自己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吧。”
“那我们就等你回来啦~”爱人满眼温柔。我抚摸着显示屏上他的脸颊,心中曾经无比坚定的理想和信念终于融化成一滩甜蜜的乡愁。
***
我和傅贤站在医疗站门口的人群中,目送临时救援车队开拔。路上黄土飞扬,一群瘦小的孩子们光着脚追在车后奔跑,笑声和叫喊声惊起林间色彩艳丽的珍奇飞鸟,加入这热情的大合唱。这里已经是一个位置偏僻的站点了,但出现疫情的村落还在雨林更深处。
“为什么我觉得那医生立了个flag…”傅贤忧心忡忡。
“咳,不要说出来嘛。”我瘪瘪嘴,“该来的总归会来的。”
23.不合时宜
Semper aliquid novi Africam adferre. (Historia Naturalis, by Pliny the Elder.)*
离村落还有好一段距离,几个村民就已经等在路边迎接我们了。他们被刚才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浇了个透,却毫不在意地挥着手冲我们露出白晃晃的牙齿。我们叫他们上车,指引着一起前往雨林深处。
这里的人们还住在传统的圆形泥屋中,低矮的锥形房顶由荆条和树枝堆成。他们把病人们都集中在几间小屋中照料。我们掀开草帘,在焚烧驱蚊药草的烟熏火燎中查看病人的情况。
村民通过翻译艰难地解释着,最开始是一个小孩头疼脑热,短暂缓解后体温再次迅速蹿升,连带腹痛和黄疸。很快,孩子就全身出血而亡。此时,第二个,第三个孩子也开始发病,成年人也纷纷中招。吃了之前援助物资里他们认为“包治百病”的抗生素和驱虫药也无济于事。村里连忙派人出去通知了外国医疗队,到现在半个村子已经沦陷。
这里是黄热病重灾区,虽然大城市开展了几次集中疫苗接种,边远的小村落里还是难以触及。而此次的症状虽然很像黄热病,但病程进展异常迅速猛烈,我们认为可能是病毒的新变种,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疾病,立刻采集了样本派人驱车送去大城市的实验室化验,并搭起帐篷安顿下来。
我们分工,一队照料病人,另外几个人连夜给剩余还没感染的村民注射了疫苗。黄热病没有什么有效的抗病毒治疗方法,只能补ye观察。这次爆发的毒株似乎格外恶性,病人基本一周内就会痛苦地死于肝肾衰竭和大出血,凄惨无比。村子里又半数是孩子,我们每天都要处理数具冰冷扭曲的小小尸体,简直心痛到麻木。
我想起爱人说的,也许应该让他们控制下生育。
这里的人类千万年来,都是靠着后代数量来抵抗变幻无常的气候和无处不在的疾病延续下来。短短几十年连续不断的援助支持,并不足以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生育风俗。在这里,新生儿死亡率的降低和食物的充裕,意味着人口爆炸式增长。
可能也正是因此,当自然再次发威时,一切就都是百倍的残忍恐怖。
队员们心情颇为沉重。剩下的村民令我们很是担忧。注射疫苗十天后大多数人会开始获得免疫,大约一个月后99%的人可以受到终身保护。我们在与时间赛跑,脚后跟紧紧咬着死亡的爪牙。
我们拿出所有蚊帐和驱蚊药水分发出去,可惜并不够保护所有人。幸好我们来这里之前早就注射了黄热病疫苗,所以并不太担心自己。
然而村民还是一个个倒了下去。我们来得还是太晚了——可能在我们到达前,染病的蚊虫已经把瘟疫传遍全村,现在只是潜伏期终于过了而已吧。
“还没有人症状缓解么?”我清晨查完房,一个去年和我同期加入这个项目的年轻同事睡眼惺忪地爬起来问。我摇摇头,又招呼了几个人一起去搬运夜间去世的病人遗体。
“给城里疾控中心打电话吧。这死亡率要超过03年的伊波拉了。”我叹息,“他们检测结果还没好么?”
“ELISA确认是黄热病,测序还没出来。”同事告诉我,“据说现在又有几处很厉害的登革热爆发,疾控中心忙不过来了。”他挠挠脖子,摸到两三处蚊子咬出的肿块,顿时龇牙咧嘴。
“你还是小心点吧。”我掏出自己随身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