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心里默默一叹,感慨情之一字,百般磨人,怀揣忧愁心肠,拖着安贝勒走了。范涟送完客,也与妻子辞别。
屋里一下静下来,二nainai守着长夜与孤灯,枯坐半晌。她望一阵程凤台,抹一阵眼泪,丈夫还没咽气,她已提前进入了寡妇的心境,想想膝下的几个孩子,往后日子真是无望啊!
商细蕊仿佛通了人性,垂着眼睛闷闷地说:“你别难过,他要活不成,我先替他报了仇,再来照顾你们娘儿几个。”
商细蕊目下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男青年的形貌,这话教他嘴里一说,简直有乘人之危的嫌疑!屋里没有外人,二nainai用不着端架子,压低声音说:“别以为暂且留着你,你就能上脸了!”
商细蕊不反驳。二nainai白他一眼,唤来秋芳打水给程凤台擦洗。秋芳像个乖巧的小丫头,轻手轻脚端来一盆热水,十指纤纤卷袖子,绞shi毛巾。打从他一进门,商细蕊眼皮子都不用抬,鼻子就已嗅出他的底细。可不是吗,商细蕊见过的各色戏子数以千计,别管中途辍艺的还是改籍换行的,戏子们身上独有着一股劲头,但凡被粉墨描画过,终身褪不去颜色。
秋芳却没有这份道行,看见一名青年男子坐在床里,偷瞧两眼,不敢多嘴问,依旧过来给程凤台擦脸。商细蕊哪容得他的爪子摩挲程凤台,夺过毛巾盖在程凤台脸上,粗手粗脚这么一抹。二nainai看不惯他,又从他手里扯过毛巾,亲自给程凤台细细的擦了脸。接着要用尿壶了,这件事,二nainai是绝不会沾的。秋芳提着尿壶,预感到商细蕊会来抢。商细蕊果然来抢,抢过尿壶,揭开被子一角探进去捣鼓半天,摸不准地方,伸头下去一看,很快又抬起来盯着人,竟然是在堤防别人偷看!费了许多时候,终于解手完毕。秋芳接过尿壶倒了,重新洗手过来,立在床边说:“得给二爷按摩,怕生褥疮。”
秋芳挺和气的话,招来商细蕊冷冷一句:“你再敢碰他,我就打死你。”
这不是欺软怕硬吗?秋芳哪里就招他厌了?二nainai虎着脸,一屁股坐下,对秋芳说:“你去吧。如今这里有人替你了!”
这一夜里,二nainai与商细蕊都没有说话,等天亮,范涟又来了,她才回去歇着,走出门不放心地嘱咐范涟:“看着点他!”指的是商细蕊。商细蕊还是盘腿正坐的姿势,不留神都以为他老僧坐化了。范涟招呼他吃早饭,他胃口倒好,不吃稀粥,要吃馍馍,富人家的食物小巧,一顿吃了十几个才打住。吃完,范涟怕他积食,让他下床走两步舒展舒展,商细蕊摇头,他真怕一下床就有埋伏的卫兵把他抓走,在程家动不动就挨打,都被打出疑心病了。
程美心一直睡到十一点起床,起床看见二nainai容得商细蕊留下,抹头就去向二nainai进谗言,说:“弟妹糊涂,这不是引狼入室这是什么?他耳朵聋了,将来唱不了戏,就想凭着现在这点看护的功劳傍二弟一辈子!等二弟醒了,还怎么甩脱他啊!”二nainai不是不担心,但是在程凤台的安危面前,她又固执己见,相信程凤台只要能喝药,就离活过来不远了:“真那样,也是命!当是程家欠他了!”程美心恨道:“你啊!你要每天看见他不嫌恶心,我倒是没话说!”
到下午,范金泠与丈夫杜九来探病,一进门就被程美心拉过去嘀嘀咕咕一阵子,听得范金泠横眉立目,满腹火气:“太欺负人了!他怎么敢进门!”就要往卧房跑。蒋梦萍大着肚子拦住她:“你别去刺激他!他有旧病,经不起刺激!”范金泠甩开蒋梦萍的手:“你们怕他发神经病,我可不怕!”蒋梦萍只好推一把杜九,让他拦着点范金泠。
范金泠进了房间,看见商细蕊果然盘踞要地,颇为自得,气得立刻抓起桌上一只空茶杯扔过去。商细蕊一偏头躲开,眼皮子都不夹她一下。
范金泠道:“你下来!快给我下来!”杜九拉拉范金泠,被范金泠推开两步,指着商细蕊骂:“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闯到别人家里来!你无耻!可恶!”她说不出更难听的词汇了,只会说“无耻”和“可恶”。商细蕊开始不理她,后来嫌她聒噪,抓一把早上吃剩的油炸花生米攥手里,拇指一弯,朝范金泠脑门一弹,“哒”的一声脆响。这个动作又滑稽又气人,带着作弄的不怀好意。范金泠捂着脑门都要气疯了!还没骂出词,脑门又哒地挨了一记,紧接着又是一记。范金泠就是在外念书的时候,也没遇到过这么混账讨厌的男同学,又窘又臊,一跺脚,不争气的哭出来。杜九连忙上来护住范金泠,对商细蕊道一声失礼,把她带走了。
窗外有蒋梦萍站侯许久,自从商细蕊来了,她一天不知道要打听多少趟,等范金泠出来,忙上前用手绢给她擦眼泪:“惹他做什么呢?他那么淘气!”范金泠怒得甩开手绢:“他不是淘气!他是坏!”那边nai娘带着孩子们例行探望父亲,三少爷处在不知事的调皮年纪,见商细蕊这招隔空打物,实在有趣得紧,挣脱nai娘的手,摇摇摆摆蹲到地上捡花生,他不会弹,只会朝哥哥丢,一边咯咯大笑,满地又去找花生。二nainai过来,正看见范金泠哭哭啼啼的,小儿子不知怎么,满地在捡垃圾,心里真是烦得要命,她天天担惊受怕,还净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