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有个人轻轻走过灯光昏暗的楼道。各家的猫眼里透出微光,那是一个又一个或舒适或温馨的家。当人们在家里点起暖黄色的灯光说笑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想到有个人正隐藏在黑暗里透过猫眼窥视着他们的温馨与快乐?
防盗门是一个结界,门外与门内形成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身处寒冷与黑暗中的人无比渴望温暖与光明,他们无法拥有,便只得透过缝隙窥视别人的快乐。胆小的永远窥视,胆大的想着占有。
唐宁,独居女性,平时不怎么看鸡皮疙瘩和公共住宅,不胡思乱想,所以也不会想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在无声地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唐宁在一个低层小区有一套房子,不大,她一个人住刚刚好。每天下班回到家里,也算是在这偌大的冰冷与温暖交织的城市里有个安身之所。
这个小区有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住在一楼,侍弄着一个小园子,种花种菜,春夏之交坐在开满花的树下面的躺椅上晒太阳听收音机。
那是不同于外界忙碌奔波的恬淡宁静。
唐宁住的那栋楼在小区最东南,光线很好,她住五楼,卧室在北边。从卧室的窗户向外看去,很容易就能看见对面那幢楼的南阳台。和她家相对的五楼住了个清秀的少年,唐宁有的时候放假白天在家,正好看见那个少年在阳台晾晒床单和浴巾。说来凑巧,那个床单她也有,浴巾也有同款。
唐宁和单元附近的老人关系都不错,有一回正好和对面楼那个单元的李nainai扯闲嗑,聊到了五楼的清秀少年。
李nainai说:“那孩子的父母离婚了,两个人都不愿意管他,他就自己留在这幢房子里。现在好像上大一了,就在咱们市那个什么,什么学校来着,我这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了。”
李nainai顿了顿,继续说道:“他性格挺内向的,独来独往也不爱说话,但是挺有礼貌,遇见我们这老邻居都打招呼。好好的孩子,可惜——”
后面的话打岔就岔过去了。
唐宁那时候才知道那个少年的名字,叫唐歌,和她还是一个姓氏。
日子还是平平淡淡。后来有一次唐宁跟李nainai唠嗑的时候,唐歌刚好上完课回家,他跟李nainai打了个招呼。
李nainai问他:“吃饭了吗?”
“还没呢,等一会儿我自己做点。”
“行。不愿意做就来nainai家吃,今天中午煮的面条,还有牛rou酱——对了,”李nainai给唐歌介绍,“这是咱对面楼的,唐宁,比你大几岁,得叫姐,平时和李nainai关系也不错,有时间你俩都来家里吃饭。”
“唐宁姐。”唐歌看着唐宁叫人。
唐宁笑着冲他点点头:“你好。”
自此唐宁和唐歌就算正式认识了。但正式认识之后也并没有什么变化,顶多就是楼下遇见了打个招呼,或者唐宁在卧室看见唐歌晾衣服的时候两个人偶有对视,互相点头。
大概两个人都是慢热的人,生活没有什么交集,也不必过于亲密。这是唐宁的想法。
可是她并不知道,唐歌一直渴望着和她的相识。
你与和你擦肩而过的每个人之间,不都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唐歌关注唐宁很久了。
高二的时候,唐歌父母的矛盾不可避免地爆发出来。刚开始是激烈的争吵,不管是白天或者晚上,只要他们遇上,就好像冷空气偷袭了厚重的黑压压的云层,一个炸雷接下来便是瓢泼大雨。开始的时候唐歌也很害怕,听见大一点的声音就下意识地缩脖子。倒也不是他爸爸妈妈迁怒于他,只是他们好像忘记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后来两个人都不怎么回家了。唐歌上了高三,每天早出晚归,回家面对漆黑空荡的房子。别人的爸爸妈妈都十分关心孩子的学业和生活,每天变着法子给孩子做好吃的,和孩子谈心。但是唐歌如果不自己起来做饭的话,他连冷饭都吃不到。
唐歌的父母吵架的那些日子里,他躲在自己的房间,用被子蒙住头,想要隔断外面那些刺耳的声音。唐歌的父母不回家的那些日子里,整个房子都是唐歌的了,他晚上睡不着,便走到客厅,坐在黑暗里,看着对面这幢楼。渐渐地他发现,对面的那个房间的灯,总会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亮起。灯亮起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回来了。
她工作好像有些忙,每天回家都很晚。
正对着的那个屋子是她的卧室,她神经有点大条,有时候看对面楼灯都熄了,不拉窗帘就换衣服。
她做事情风风火火的,拖鞋在地上打滑,怪好笑的。
……
最开始,唐歌只是将观察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作为无趣生活的调剂品。
那种感觉好像,你隔着玻璃观察里面的小动物,但又不仅仅是看小动物的感觉。因为唐歌知道那也是一个,和他一样的人。
在他观察的时间里,她一直一个人在家。好像只有两个人存在于广袤无垠的黑暗宇宙之中,她是发着暖光的星星,他却一直处在黑暗里。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