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号音响了许久还是无人接听,也没有人来开门。江启年敲门的节奏不由地加快,力度也越来越重。
在酒店里,他不敢高声喊叫,只能贴着门不停轻声唤着:
示?示舟,你在里面吗,你没出什么事吧?
门后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害怕江示舟是在浴室里摔跤或晕倒了。
就在江启年准备转身跑下楼去前台叫人过来的时候,门把手终于被转动。
随着门缝从线状变为带状,再变为梯状,房间内的景象一点点落入他眼中,以及穿着一身浴袍,侧身靠在门后的江示舟。
一进门,他便皱起眉头,逼视着她:
你刚才出什么状况了,怎么喊那么久才来开门,电话也不接?
此时江示舟正低垂着头,身子微弓。她的右手揣在浴袍口袋里,露出的小半截手背上微凸着几道青紫色血管。
我刚才在洗澡,没听见。她的声音颇为干涩,较平时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江启年顺着她的话,随便往浴室的方向瞥了一眼,表情却在下一刻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因为他发现,浴室的地板和玻璃墙是半干着的。
注意到他视线的方向,江示舟好像察觉到自己拙劣的谎言已被识破,揣在浴袍里的那只手似乎因为紧张而攥得更用力了。也是在这时,江启年猛然注意到,她的眼睛和鼻头都明显发了红,一看就像刚哭完不久。
如果说之前她那些反常的举动,只是让江启年感到有些奇怪,那么现在这句不明缘由的谎言,则犹如警报一般,彻底引起了他的高度注意。
他没有急着第一时间拆穿她,只是提着外卖袋继续往里走,然后在床边停下,把袋子放在桌上。
江示舟的脚步却几乎没有挪动,依旧停在房间门边,刚刚低着的头终于抬起,瑟缩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她甚至都没有把门关上,任由它虚掩着,似乎随时准备要跑出去。江启年则注意到,床头柜上好像少了一件物品。
再回想起下楼前她的种种言行,以某条线索串联在一起,他总算意识到了些什么。
不肯闭眼许愿、听到他要拿刀差点尖叫、蛋糕一口不吃、洗澡要支开他、右手紧揣在浴袍里这些行为的意图,就算别人不理解,于江启年而言却是赤裸又直白的。
玫瑰花啊
她是那么弱小!她又是那么天真。她只有四根微不足道的刺,保护自己,抵抗外敌
当年事发之后,江启年带江示舟去过医院的Jing神心理科很多趟。前期的治疗还算顺利,配合药物和各种疗法,情况似乎慢慢控制住了,没有往更严重的方向恶化。可出乎他预料的是,因为他一次疏忽,江示舟偶然看见了忘收起来的医院账单,在那之后,她就死活都不肯再去医院了。
负责治疗的医生也比较心软,听江启年告知情况后,就算没有成功说服他们继续治疗,还是抽空拉着他叮嘱了一堆事情。包括日后她可能出现的各种症状、各种对她Jing神状态不利的因素、各种可能表示危险的信号,等等。
俗话说久病成医。原本的江启年也不是一个多么细心敏锐的人,时常在她面前说错话,或者被她的神经质惹得暴躁发火。可每当看到她惊惶无助的神情,他最终还是会暗自痛骂和反省自己。
一次次的经验都在时刻反复提醒着江启年:她身边最能信赖和倚靠的就只剩他这个亲哥哥,如果连他都不能学会无条件地体谅和关心她,那还能指望谁来爱护她。
他本以为就算她再怎么无助,再怎么丧失安全感,只要有自己在身边,只要自己够温柔耐心,最终都可以顺利地安抚过去。事实也向他证明这似乎是成立的,就算没有继续吃药和心理治疗,江示舟那些严重的症状也很久没有再出现过。后来她回到学校读书,更是有了新的朋友和爱好,学习和人际交往都很顺利,与其他普通人几乎毫无差别。
就在江启年以为她的创伤已经彻底疗愈,生活要重新步上正轨的时候,却出现了他从未料想过的、且几乎无解的一种情况:
这次她猜忌与恐惧的对象不再是别人,而是变成了他。
换作很早以前,或者平时的话,江启年肯定会克制不住地要跟她争辩,或者嘲讽她有病,成天疑神疑鬼,无事生非。可现在的他却只觉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对江示舟说:我爱你,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想平安顺遂地与你一起生活下去。你可以无条件相信和依赖我,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可这时候,他只能感觉到,语言竟是如此苍白无力。毕竟,构成她和他之间最根本、最深远、且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的,正是你与我这两个人称代词。
他们再怎么亲密无间,血缘再怎么紧密,也终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而选择信任他人的话语,本来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有的人付出了金钱,有的人付出了劳动,有的人付出了感情,有的人付出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