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碧水悠悠
正是盛夏五月,江上一只船中,一个五六岁年纪、绫罗裹身的小姑娘正呆呆地望着窗外,旁边一个大概九岁十岁、着青衣的女孩子,本来正笑眯眯地望着碧绿的江水,暗想虽然是荣国公家里的船,毕竟也是木船,舱板甲板一律原木的,与所听闻的游船画舫不同,这船想来是常年走在水上,那木头的颜色便也有些深了,一眼望去一片灰褐色,便有一种陈旧的感觉,不如看看这江水,一波连着一波,绿莹莹颇为清澈,倒是有一种超脱的感觉。
就在这时,那丫鬟样貌的女孩忽然发现那小姑娘无声地啜泣起来,便连忙笑着说道:“姑娘怎么又难过起来?莫非还惦念着老爷么?姑娘不必担忧,老爷乃是当官的人,有钱有势,哪里能够吃亏?”
那年幼的小姐哽咽着说:“你只看当官的威势,却哪里晓得人的感情?虽然父亲现居着盐政,可惜母亲已经没了,我又远去,家中并无别的亲人,只怕他寂寞。”
那丫鬟兀自笑嘻嘻的,心头转过一句话,“哪里会寂寞?不是还有几房姬妾么?”只是这句话却绝不能和自家小姐说,于是她便劝道:“老爷若是冷落了,不会与那些相公们yin诗作画么?不会出外面看戏?”
她家姑娘眼中的水汽如同清晨江面的雾气,颇为朦胧,闻听此言,幽幽地望了她一眼,道:“你总是胡说。”
旁边王嬷嬷道:“雪雁啊,姑娘正在难过,你就不要歪缠,快去看看那药熬好了没有,端来给姑娘。”
那叫做雪雁的丫鬟答应了一声,快步来到门前,掀开帘子便走了出去,过了一刻多种,雪雁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她双手将那白瓷的药碗递给小姐,说了一声:“姑娘,吃药了。”
那小姐虽然娇柔,却并不是个扭捏任性的,鼻端虽然闻到那药的恶气息,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接过碗来,闭住呼吸一口气喝了进去。
雪雁见她喝完了药,便从袖子里又摸出一块蜜饯来,递给了她:“姑娘快压一压,免得反出来。”
那小姐拈着那杏脯放进口中,顿时一股清甜沁入舌尖,果然将那一股反胃的感觉减轻了一些,虽然自己多年来喝药熟练,可是汤药的恶味不是勤加练习便可以适应,纵然是自己从会吃饭便会吃药,每一次也感觉难以承受。
雪雁将碗送了出去,回来乐呵呵地对自家小姐说道:“姑娘,我们玩抓子儿好不好?”
那年幼的小姐似乎是有些疲倦了,歪在一旁,道:“我累了,你将那本《白香词谱》拿来我看。”
雪雁在书箱里一边找着书,一边劝道:“姑娘啊,这船舱之中光线不很明朗,可少看一会儿,莫要累坏了眼睛。”
小姐懒懒地“嗯”了一声,接过书来,便默默地读书。
雪雁坐在一旁,看了她片刻,便继续望着窗外的风景。
舟行江面又过了两天,距离京师愈发近了,听那来请安的仆妇说,“就快要到了,明天过了晌午的时候,便可以下船,姑娘就到了家了。”
然而黛玉心中却愈发不安,看书的时候也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见舱内并无别人,雪雁便笑着说道:“姑娘整日里想什么哩?明明就要到地头,总算可以下船,这些天在这船里,采花撷果荡秋千都多有不便,到了陆地终于能得个自在呢。”
黛玉默默地望了她一眼,并不多说,雪雁虽然是个开朗的女孩子,但是遇事不会多想,况且自己的一些心事,就是对着嬷嬷也不好说的。
见黛玉并不说话,雪雁便干脆明说了出来:“姑娘莫不是看着那边家里气派大,所以有些担忧么?”
黛玉眼神一动,微有些诧异,望着雪雁,片刻之后说道:“连你也看出来了么?母亲从前便和我说,她母亲家中是与众不同的,并非寻常官宦可比,我从前还难以设想,只是这些天你看她家派来的这几个三等仆妇,行动举止已经是不凡了,更何况进入那家中。”
雪雁嘻嘻笑着说道:“又能如何呢?姑娘也想得太多了,不过便是祖母家中罢了,姑娘何必这样多虑?”
这时王嬷嬷从外面走进来,听到她这一句话,便纠正道:“是外祖母,到了那边可不要说错了,这些称呼可是错乱不得。”
雪雁笑道:“嬷嬷放心,我晓得的,其实乃是夫人的母亲家中,叫一声祖母又有什么?何必这样分内呀外呀的?”
黛玉微微一笑:“嬷嬷不要担忧,我们在一起时,雪雁虽然喜欢说笑,出去见人的时候,倒是不乱来的。”
王嬷嬷也笑,这倒是确实,雪雁这个丫头虽然爱玩爱笑,到了正经时候,礼体倒是不错的,也不是那一心贪玩,懒惰懈怠的,平日里该做的事情却也尽到职责,分毫不乱。
王嬷嬷便笑着说道:“我也晓得她不是个乱来的,不过白嘱咐一句。”
雪雁这时忽然指向窗外:“姑娘,你看你看,好白的大水鸟,好像鹅一般呢,若是捉了来,给姑娘烧鹅rou来吃。”
黛玉抿嘴一笑:“当年王羲之看到了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