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的真是背实,被几个娃子说教。你又是冷不疼儿的从哪儿土坷垃里冒出来的呀?看你胡求里看,猪娃子。”伙计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蔑视着眼前的男孩子。
接着是其他客人的随声附和,店小二理屈词穷招架不住,但还记恨于心,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好好好,俺不对,俺有罪,那八碗面钱不要了,这两碗算俺赔礼的,可以了吧?给你食盒,拿回克慢慢掐吧!别得了便宜高兴得噎死。”
男人狡诈地向屋里扫视着,随着眼光的流动,别人倒是没有什么,唯有坐在紧里面的一个半老徐娘触发了神经,她使劲拧了把鼻涕,毫不留情地抿在大襟上,像下定决心猛得站了起来,鬼鬼祟祟地凑到商人和马二爷的跟前,神神秘秘地递过来一轴画卷。
小姑娘双眉紧皱,摆出一付非常痛心的样子,“咳,怎么能长点记性呢?恶习不改真是要遭到报应的。”
“伙计,你这豆不对啦,做生意为人处世必须好好的,凉面的纠纷,俺比任何人都看懂了。俺家欢儿说得在理,你卖面要钱没错,可不该出口伤人啊。欢儿年纪是小,可从来也没有掐粑粑嘛,你的嘴咋脏灭灭滴,太膈应人啊。”孩子的父亲不满意地教训道。
“谁要你的嗟来之食,这是十碗面钱,拿回后屋去,趴在被窝里好好数一数,免得亏了老本。”二十个铜钱被拍到桌案上。
“嗨,这鬼娃儿还教训起大人来啦!你晓得个啥?先把嘴边的酱汁擦干净吧。”店小二没好气地指责着孩子。
你怎么出言不逊呦?为几个铜钱至于吗?孔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我和爷爷正处于窘迫之地,一个老人,一个孩子,孟子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就没有悲天悯人之心吗?竟然破口大骂,说爷爷是压货,你的良心难道被狗吃啦?你得为你说过的话道歉,否则要遭到报应的。”小姑娘收起调皮的神情,像个小大人般危言正色道。
小男孩用手去抹脸上残留的佐料,原本似个络腮胡子,现在成了八撇胡了,然后仰着头一本正经地喊着,“俺五岁啦,天底下的事儿没有不懂的!你骂人就是不对,俺爹说不许说脏话,会被麻猴子吃。北北,你得给小姐姐道歉!”
“两位爷,周昉的《春宵秘戏图》,要吗?”女人同时伸出脏兮兮的短粗食指,“宫里传出来的真迹,家里等着用钱,贱卖了,只要一吊钱。”
“报应?报应!吃面不给钱还有理啦。来呀,俺没做亏心事,俺不黑怕报应。”店小二把手里的麻布使劲一摔,反唇相稽地叫嚣起来,“俺看你们俩豆不是好东西,一对甩货,是相好的吧?在草窠里骨碌得没意思啦,跑到俺这铺子里找茬打架,搅和俺的生意,没人跟你们嚼舌。惹不起你们,俺躲得起,克茅厮窝粑粑。”他转身气哼哼地向后屋去了。
“俺道什么歉?你吃八碗面不给钱,俺道什么歉?”出言不逊者明知理亏,却耿耿着脖子死不悔改,“小小年纪还强词夺理,报应?难道是想动手打俺吗?来呀!”
“北北,你得赔礼道歉!”谁也没有想到,站在门口的欢儿吼了一句。
只气得小姑娘杏眼圆睁,银牙紧咬,蛮靴乱跺。她把食盒塞给了身边的男孩子,“替我拿着,我去去就来。”然后转身赌气地跑了出去。
“绝对不会是周昉的原作,俺在绘画上几乎比所有人都懂,二爷,你还记得吗?俺在这方面吃过亏,想当年有人拿着临摹的假画坑蒙拐骗,说是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真迹,被路过的行家一眼便看穿了。打那时起,俺便憋了一口气要参透它,不能再上当受骗啦。在这襄阳城里就没有人比俺懂,俺理解能力强,是很开窍的,只要在俺的眼前过一遍,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于是他让女人解开系带,把画卷展开来瞧一瞧。
“爹,他又出言不逊了,管锅锅叫猪娃子。”欢儿对说脏话甚是反感,立马向商人告状道。
她出去的当口,有个驼背无须的中年男人蹩进铺子,他俩可以说是擦肩而过。进来的人肩上搭着个褡裢,左手拎着面铜锣,身边跟着个胖乎乎的猿猴,这家伙长着雪白的毛发,装模作样穿戴着常人的衣帽,还摘下腰间的小葫芦,仰头搊上一口。学着刚刚出去的小姑娘,一脸怒气地到处乱跑,模仿得滑稽可笑。
“这画得太龌龊啦,闹眼睛。”不大的孩子也
“哦,你有春宫图,是宫里流出来的?不会是赝品吧。”霸王寨的二当家从心里往外看妇人不起,这身打扮的粗鄙之人怎么会有宫里的东西?一定是拿假画来蒙骗人的。
“俺道什么歉?吃八碗面不给钱,俺道什么歉?吃八碗面不给钱,还要动手打人,俺道什么歉?”一连串似爆竿火星四射的质问让小孩子哑口无言了,“俺犯不着跟个掐粑粑的娃子嚼舌。”
突然挺身而出个仗义之士,而且是个不大的孩子,说出的话是不卑不亢铿锵有力。小姑娘回头细仔端详,他长得方头大耳,五官端正,齿白唇红,目光炯炯,小小年纪浑身上下尽显铮铮铁骨的豪迈之气,越看越惹人喜欢,不由得感激地向他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