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哪里能出去?”吴兴祚环顾一周,“麻烦问一下。”他向众人拱手。
同行的南方人是那被清军三次屠城的嘉定人的子孙,最有血性,立刻就要一个人冲出去报官,要大家守在原地不动。吴兴祚扯住他。从来官匪勾结,警察可能会拖延、坐视不管;一旦歹徒们冲进来抓人,他们平白少了个有生力量。
只容一人进出的小门直通往海珠大戏院的后台,先是狭长的一小段过道,向右一拐便看见放道具的柜子、箱子、挂着的戏服,伶人们都坐在妆镜前化妆。几个光头青年汉子坐在一处,正把白fen 往脸上抹,一个个白惨惨的脸,尤为引人注目。
陶星沅说歹徒在外面有人呼应,他们被困在饭馆里了。众人一筹莫展,东北牌友说不怕,大家一起出去,四个男人还护不住一个女人?东北人仗义!北京人徐先生犹犹豫豫地,一饭之恩,犯不着为人出生入死,况且那请客的钱本就是自己输掉的。
第8章 逃出生天
伶人正在给陶星沅贴片子时,有七八个人从侧门闯进来,凶神恶煞般。此时吴兴祚已被画了个“二花面”,挂上“牙擦须”。
“有没有人进来,一个女的,四个男的?”领头的强人扯开嗓子吼一声。
在广州绑架女人,不是“潮汕帮”就是“三合会”的人,伶人们面面相觑。
“有人要绑架她。”吴兴祚指向女孩,长话短说。
吴兴祚来得正是时候,陶星沅被两个男人堵了嘴,从厕间拖出来,正要往后门去。吴兴祚抡起脚凳砸向一人的后脑勺,用力之猛,凳子都被砸碎了。受此重击,男人立刻躺倒。廊道狭窄,陶星沅挡在他和另一个男人之间,吴兴祚不能立刻发起对那人的进攻。
“有,在后厨。”堂倌低声说。他感慨这群傻子何以现在才想到,伶人们不是常要馆子送食盒吗,开通个侧门,彼此方便。方才他嗓子眼里有一只小手一直急切地挠啊挠地,要不是忌惮“三合会”的淫威,他早就告诉他们了。女孩子一看就知道出身书香人家,通身的好气韵,要是被“三合会”欺侮拐卖了,太可惜!
吴兴祚拉着女孩儿跑到前面,等候他俩的麻将搭子们惊呆了。
男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居然有人敢跟他们“三合会”作对!他把女人撇到一旁,从腰间拔出短刀来。自己人在外面照应,他不怕她跑掉。绑架女人他们最拿手,先肆弄一番,再卖去巴拉圭。
陶星沅也立时被拉到妆镜前,戏服披上身,拍彩、扫红、画眉眼、勒头,两个人一起帮她忙活。
跑堂们自去招待别的客人,对他们的困境视而不见。吴兴祚忽地明白堂倌们早就看透这绑人的伎俩,不想饭馆招惹麻烦,所以刚才对陶星沅说厕所蹩脚,
又有人领着吴兴祚的牌友去观众席上坐下,三个人散于五六百人中,顷刻湮没在人群里。吴兴祚个子高大,器宇轩昂,识别度高,所以得受这剃头抹脸的苦。
吴兴祚端起茶啜一口,心里觉着有什么不对劲,他抬眼向四周扫一圈,赫然发现那两个男人已不在座位上。他忽地起身往后厨去,“厕所在……”没等他说完,从他身边经过的厨子立刻给他指明方向。吴兴祚随手抄起廊道里的脚凳。
“吃饭不上厨房,看戏莫进后台”,通常演戏的后台是不许人参观的。一下子进来五个不相干的人,艺人们都停了手中描画的笔,齐齐看向他们。
隔壁大戏开演,急管繁弦传过来,吴兴祚心里灵光乍现。他拦住一个堂倌问饭馆可有通向戏院的门。
没人回应他,地头蛇谁都不敢得罪。戏院正上演粤剧名伶白驹荣的《龟山起祸》,台上一唱三叹,台下喝彩连连,这里却一片沉寂。
吴兴祚对着陶星沅竖起大拇指。
两个人在廊道里搏击,男人在hei帮里混,身手敏捷;吴兴祚胜在身材高大结实,况且几乎没有哪个东北男人不是打着架长大的。吴兴祚瞅了个空子,一把攥住对方拿刀的手,另一只手擎住对方挥向他太阳穴的拳,他双手较劲要夺下对方的刀,突然发现对方卸了力道,向他胸前倒来。吴兴祚趁势夺了男人的刀,闪身躲开。男子扑倒在地上,后颈正中扎着一根木楔。
一个光头汉子起身走过来,扯了吴兴祚回到妆镜前,按着他坐下,抄起白fen就替他抹脸。汉子是武生,见陶星沅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乞怜地看向众人,心里生了怜惜跟豪气。另一个人立刻拿了剃刀,动手给吴兴祚剃头。吴兴祚自己把长衫脱下,揉成一团,塞到妆台下面,只穿着里面白色贴身的裤褂。他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对方要帮他们瞒天过海。
东北民风剽悍,打起架来,女人岂有旁观的理?陶星沅不敢呼救,刚才挣扎时,她听两个人对话的意思是门外有人呼应。她见吴兴祚一时占不了上风,情急之下,到处找趁手的东西,她看见脚凳散落在地上的碎屑,捞起一根最粗大锋利的木楔。她深恨这恶徒刚才拖曳她时手上不老实,趁歹徒与吴兴祚较力时,用尽全力将木楔扎进他的后颈。
“有,往前面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