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从井台打了水,扯了巾帕洗净手脸。
阿梨没吭声,从墙角取了笤帚畚箕,将院子里撒得到处都是的食物一一清扫干净。
“我出去买菜。”清扫完毕,阿梨提着畚箕就要出门。
李贽追出来,扯住了她的手腕。
“你是与我置气?”他心头有些火气,但对着阿梨,却又不得不按捺着。阿梨极少与他诉苦,便有什么话也闷在心里,从不讲自己那些委屈。但她眼圈都红了,他又岂能毫无知觉。
往常阿梨每有心事,李贽总会戏笑着逗她开怀。但今日他心烦意乱,哪有那样的心情。阿梨曾利用美色引|诱过严琰,她刺伤陆甫那一日,书房中只他两个在;他并不是耳根子软的人,但今日亲眼见着她衣纽开了一颗,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
有些事即便极力回避,却终有要直面的一天。
阿梨按下心头翻涌的委屈,将眼中的泪水眨去,极力做出一番平静的样子,张了张嘴,艰涩地开口道:“这些日子承蒙李司户照顾,我……”
“想都别想。”李贽没好气打断她的话,“我再去巷口重买些,你……”原想要她留在屋子里等自己,却又唯恐她再不告而别,当即攥了她的手,“还是一起出去吃。若陆家的人再找来,也有个照应。”
临州是个王风不化的地方,对女孩子也并没有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李贽从前也与阿梨一同走在街头巷尾过,但当着人前,十指紧扣,却是从未曾有过的。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亦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阿梨羞得连耳根都红了,用力想将手抽出来,后来他总算放了手,却又揽上她肩头。就像体贴的夫君照顾着弱质的妻子一般。
阿梨不好与他在人前扭捏,只得听着路人打趣的乡音,一路盯着路面,望着李贽玄黑的官靴和袍角,紧张得额头上汗珠都沁出来了。
“临江仙楼的菜色不错,不如去尝尝?”与阿梨相识许久,却未曾带她在城中四处走走,品尝当地特色的膳食,李贽原本想在巷口的小店解决一餐,但头一回带她出门吃饭,似乎显得太过随意。
阿梨摇了摇头:“那样的地方徒有其表,口味一般,也并不实惠。”
“说起来,你是临州人,当比我更清楚哪家饭馆的酒菜更好。”李贽垂眸盯着她紧张却又一心为着自己的样子,心头的烦躁也渐渐散了。
阿梨敛下眸子,忆起从前在朱家,只说姑母往常每有筵席,总爱去江中鲜酒楼。
哪家馆子好不好吃,阿梨自然不知晓。即便有筵席,那时到她碗里不过残羹冷炙,能尝上一两筷子。临州靠江,爱吃河鲜,但做得再鲜美,凉透了总透着股子腥味,吃进嘴里噎在心口大半日都不适。
李贽却去过这江中鲜,便领着阿梨径直过去。
里头生意很好,似乎正有筵席。两个人在大堂中转了半圈,正觅着空位置,迎面却遇上了一位阿梨再不想遇上的故人。
今日是宋教谕的母亲过寿,请了家中亲朋正在酒楼中吃席。
宋宪正挨桌敬着酒,回身见到阿梨,手中的酒杯没拿稳,叮当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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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如鲠在喉
宋宪的母亲极为迷信,一直信奉过寿不能摔碗碟器皿,若是哪回犯了忌讳,那一整年,人或许就不齐全。
今日是她过寿,未免家中的小孩子摔了碗碟杯盏,亲戚家的小儿,十岁以下的全用的是竹木做的小碗。原想着该万无一失了,哪晓得宋宪那么大一个人,竟然偏偏就摔了只酒杯。
那酒杯落地摔了,宋宪一时心头一紧。恰宋母怀中的孩子又被吵醒,哭得声声震耳,似乎预兆着什么不详,宋母脸色就十分难看。
偏有个不识相的,絮叨起什么杯破人亡之类的,令她一颗心隐隐绞痛起来。寿星公是她,这是意味着她今年不能齐全?
“碎碎平安,岁岁平安。”宋宪的娘子罗氏忙打着圆场,从宋母手中接过三个多月的孩子,转身背过人,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掀了衣襟给孩子喂起了nai。
宋母心头安定一些,这才抬头瞥了一眼路过的李贽。她从前住在府衙里头的官署中,自然认得他。只是两家虽比邻而居,但不过点头之交,并未有多深厚的交情。
而今宋宪丢了差事,与旧时半生不熟的同僚相见,人为金屑,她为泥尘,正是臊皮的时候,因而只眼珠一轮,装作未曾注意的模样,强装笑颜,一味劝着身旁的老妇人多吃,掩饰面上的尴尬。
李贽因怕阿梨乍然见到宋家人不自在,执了她的手,径直朝前,打算往二楼临江的楼台要一间雅间。
二人携手远去,徒留宋宪在原地,望着那一双叫人艳羡的背影,心头别有忧愁暗恨。
宋宪骨子里是个多情又浪漫的人,与罗娘子自幼相熟,十八九岁便依着父母之命成婚。一切都水到渠成,而今添了个儿子,本该万事顺遂,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