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也没什么胃口,遂吩咐仆妇先撤下晚膳。
宇文先生都将近六十了,定是摔得不轻,可好端端的怎么摔伤了呀?莫不是有人捣鬼,不,呼延川他们还在路上,至少还要一日方可抵达西北,按说,先生为人仁厚,处事周到,极少与人结仇。
夏樟眼瞧着她眉头越蹙越深,不由得提醒道:“殿下,您身子才好一点,可不许焦躁愁思,赵太医去了定能处理妥当的。”
“知道了知道了。”常念抱着暖手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这一坐便是整整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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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府,江恕与叙清行至门口,十骞牵马在外等候。
叙清道:“殿下身子不好,你早些回去吧,先生这处,有我照看,出不了乱子,况且赵太医也在,放心。”
江恕沉默点头,翻身上马之际,回眸看眼坐在轮椅上的叙清,眼前浮现先生摔伤卧榻的病容,他俊美的脸庞上,逐渐染上些晦暗不明的神色。
正月里,夜空上还有零星烟火绽放,一两道“砰砰”声响,却越发显得深夜寂静。
江恕回到侯府,先去了趟祠堂。
祠堂里,是江家的列祖列宗,其中将近大半,为国捐躯,战死疆场,能平安活到老的,只有老太爷一位,也比江老太太走得早。
常念轻声走进来,看到江恕冷清的背影,再走近些,便看到他手里擦拭的灵牌。
三叔。
常念记得,这位三叔就是江恕生辰那场战役走的。当时叙清说,叔侄感情深厚,为此,侯爷很自责。
唉,常念从身后轻轻抱住江恕。
江恕倏的回神,放下灵牌转身,见是常念,剑眉一皱:“夜深了怎么还出来?”他脱了大氅给常念披上,系带系得紧紧的。
常念握住他的手,摇头道:“不冷,一点也不冷。”
江恕抿唇不语,直接将人抱了回去。
“你的伤还没好!”
江恕抽出一只手将毛领斗篷的帽子拉下来,盖住她的脸。
一丝风也不给吹。
等回了朝夕院,常念脸都憋红了,江恕放她坐下,熟练拿了暖手炉过来,塞到她冰冷的手心,才去倒热水泡脚。
常念急忙起来,只见江恕回身,沉着脸数落:“还乱动?”
常念一顿,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下回不得乱跑。”言罢,江恕再睨一眼站在一侧的春笙和夏樟,眼神冰冷,不怒自威。
两个丫头缩缩脖子,躬身请罪,立时退出去。
江恕端热水过来,抬起常念的小腿,脱去shi漉漉的鞋袜,粗糙而暖热的掌心握上她的脚,竟是能一只手握住。
“我,我自己来!”常念不自在极了,然江恕握住她的脚直接放进了热水里。
水波晃动,掀起涟漪,几滴水溅到江恕的脸庞。
常念一下子僵住,不敢动了,小心伸手摸摸他的脸,抹去水渍。他的脸色,不太好。
常念的声音软了软:“我又不是瓷捏的人,哪能这么脆弱?”
然而在江恕眼中,他这夫人比那名贵瓷器还要脆弱几分,吹不得风受不得冷,一碰即碎,要Jing细呵护疼爱着,不得有半点疏忽。
常念自责地攥了攥手指,原本想要安慰江恕的,哪曾想,反叫他担忧,想了想,她还是抱抱他,贴贴他冷硬的脸庞。
江恕紧绷的脸,就这么一点点缓和下来。
常念才问:“先生怎么样了?”
江恕一默,“摔伤了腿,所幸并无性命之忧。”
“赵太医医术很厉害的。”常念声音柔柔的,“以前宫里有位嬷嬷的腿疾就是他治好的,要什么药我们这里都有,别担心了,都会好的。”
江恕没有说话。
宇文先生之所以坐马车出城,是为了开春后的实战比武勘察地形,先生擅兵法,历年来选拔能人将才奔赴沙场的演练,都是由先生作军师布置。
然先生年纪渐长,他早不该再安排他四处奔波劳碌。
良久的缄默,常念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江恕抿成直线的唇,“谁也预判不了意外呀。”
江恕抬眼看着她,生硬道:“瞎Cao什么心?好好养身子,旁的事自有我去处理。”
“哦。”常念失落地垂下脑袋。
水有些凉了,江恕添了一回热水,让她再泡泡,才拿棉巾过来给她擦擦白皙小巧的脚丫,放进被窝里。
常念忽然拉住了他,嗓音低低道:“我心疼你,才Cao心,我怕你心里不好受又默默不言,才Cao心……才不是瞎Cao心。”
江恕怔了片刻,常念更低声地嘟囔:“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糙汉,莽夫!你以为你是钢铁做的人没有七情六欲吗?你以为你顶天立地无所不能吗?你一个人都不能生孩子!”
“嗯??”江恕缓缓抬起她的下巴,“念叨什么呢?”
常念没脾气地勾住他脖子,委屈道:“我心疼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