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明显愣了一下,她闭上眼睛似在思索,半晌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再次开口时,语气也轻快了不少:“他呀,他可是陪我度过漫漫余生的人,是会无条件包容我的人,包容我的暴脾气,包容我的任性与无理取闹。我对他的感情,早就超越了那个人。……我记得初次见面,他一身文人装扮,正手脚笨拙地帮一位过路的老人家推车。日头很毒,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却毫无察觉。他脸上的笑容憨憨的,看不到一点心机与城府。那日,街道上有那么多衣着光鲜、举止文雅的人,只有他最耀眼;成亲当天,他怕我饿着,偷偷藏了一包点心,让小丫鬟塞
这也是她从梓州落荒而逃的根本原因。
她说的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崔氏却明白了她的心思:“娘亲懂了,我们以后都不会再逼你了……可是阿影,你要记住一句话:永远不要因噎废食。你不去尝试,怎知结果如何?结果再差,总好过没有结果……其实啊,娘亲也曾遇到过那样的人,曾为了和他在一起,努力抗争过,虽然最终没有结果,可我从不后悔。后来能够释怀,也是因为当时已经拼尽全力了,没有留下一丁点的遗憾。”
洛影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犹豫再三,终于问出了那句话:“那,对爹爹呢,您又是怎样的感情?”
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退一万步说,便是不嫁人,有爹娘陪着还好。待有朝一日爹娘走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留在这世上,若是有个头疼脑热,也没一个贴心的人照拂,着实可怜。娘亲知你心气高,必是不愿胡乱就嫁了。思来想去,唯有趁着如今还有些挑选的机会,爹娘帮你相看一个还算入眼的,尽早把亲事订下来。你若想晚两年再成婚,也是可以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洛影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她当然明白爹娘的良苦用心,既然迟早要嫁人,其实也确实没有必要一拖再拖。毕竟适龄男子只会越来越少,她可选择的机会也将随之减少。明知如此,洛影却总下不了决心。每当想到今后可能要与一个并不熟识之人共度余生,甚至将身家性命都交付于对方,洛影就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过去她怕找不到心仪的人,现在她更怕有情人终成陌路,甚至相看两厌。她觉得与其消耗彼此的情义,还不如将之扼杀在摇篮中,至少还能留住曾经的那份悸动……
可后来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亲眼目睹了身边诸人的无果爱情与不幸婚姻,她又一次陷入了迷茫与怀疑。如今,再也没有勇气择一人终余生,甚至连想一想都会觉得恐慌。
她当时以为,像柳留那样选一个合适的人终老,或许会更好一些。可是,她还是做不到。直到今日,反倒是骑虎难下,只能一拖再拖。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藏在心里好久,突然有些疲惫,她觉得是时候也该表明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我不敢想,也不敢问。我既害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更害怕答案是自己想要的。或者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答案。”
她自小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对感情很淡漠。况且性子又孤僻,不喜交际,只觉得独处更自在些。因此,洛影以前从未考虑过结婚生子,与一人相伴终老。到梓州以后,洛影渐通人事,也会暗自期许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也会在脑海中勾勒对方的形象——温柔良善,知她懂她,最重要的是他们要彼此欣赏,两情相悦。
“心仪之人?我,我不知道……”洛影的脑海中随即浮现出颜裕的身影,久久挥之不去,她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在梓州遇到一个人。他性子很好,待人温柔,眉眼总是弯弯的。他待我也很好,可以说是照顾有加。可我不知这份‘好’究竟有几分是出自个人修养,有几分是出自朋友之谊,又有几分是……与众不同。”
这也是她当日一直想问柳留的话:对刘申,你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娘亲,若在过去,我只想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那时候,我会愿意接受您的安排,去相看一些男子,试着了解和接受对方。可是这两年,我认识了一些人,也看到了他们的一些经历。我才知晓,婚姻的幸福与否,与爱情并不相关。我突然很害怕,害怕自己和所爱之人,终有一天也会走到那一步。后来我想,要不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吧,没有企盼,可能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可是,我又实在无法说服自己。那样做,既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对方……”洛影睁大眼睛望向房梁,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既没有光亮,也没有色彩,像极了她以后的生活:“娘亲,你说我该怎么办?”
崔氏听到女儿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下意识转头看向身侧,洛影的眼里满是迷茫,隐隐有泪花闪动。崔氏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刹那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阿影,你是不是……已经遇到了心仪之人?”
这些事,崔氏从来没有对洛影提起过。洛影今日才知,原来娘亲也曾有过少女悸动,也曾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恋,那她嫁给洛老爹又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呢?他们之间的情意又有多少?这样做,对他是否有失公允?她如今,是否还会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