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应许好像是笑了。
邵云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
“以前刚上小学时,我因为读书早,跟不上,一写作业就哭。每天许哥都会陪着我,特别有耐心的跟我讲解。”
那些往事,她一丁点都不敢忘,时不时就要翻出来仔细回忆一遍,连最细枝末节的地方都不敢疏漏。
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发现,有些事开始在她的记忆中变得模糊。
不过只是短短几年。如果再过十年,二十年,她还能记得多少?或者总有一天,关于荣许,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太恐怖了。
“那时候荣伯伯和阿姨忙,许哥都是在我家吃饭。当时我家只有我爸妈以前打工留下的钱,还有nainai打零工赚一点钱,好穷的。阿姨就会拿很多好吃的菜给我家,算是许哥的饭钱。荣伯伯还经常煮好吃的给我们吃,还会给我买零食,还会给我零花钱。不过nainai不让我要。”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在他们两家身上,的确得到了印证。
“过年我们两家也一直在一起过。年三十早晨,我跟许哥就帮荣伯伯贴对联。从许哥五年级开始,我们就不用买对联了,都是他自己写,我就在一边帮他扯着对联纸。”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他,“我小时候可皮了,每次写完对联,许哥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我却一身的黑点点,然后就被nainai骂。”
裴应许低声笑:“快过年了,今年家里的对联我来写,你帮我扯着对联纸。”
邵云上也笑:“好啊。”
“除了写对联贴对联,以前过年时还会做什么?”
“做年夜饭啊。荣伯伯做饭可好吃了,他在世时,年年都是他掌勺,我们就打下手,帮着洗菜,手都冻红了。后来……荣伯伯去世了。”
裴应许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问:“去世很多年了吗?”
邵云上点头:“许哥还没上大学时就去世了,高三那年冬天,没能捱到过年。那一年的年夜饭,是我和许哥一起做的。我主厨。荣伯伯以前教了我好多,我一个人都能做一大桌菜。”
裴应许算了下时间,有点惊讶:“你当时才十一二岁吧,就这么厉害了?”
“我聪明嘛。”邵云上有点小得意,得意完,又开始谦虚,“其实是熟能生巧啦。以前周末或者放假,我跟许哥会去他家的小吃店里帮忙,招呼客人,下单,收盘子什么的,其实都是许哥在做,他们看我小,都怕累着我。我就去厨房里偷师。那个锅好沉的,跟家里的不一样。”
裴应许无声的笑了。
邵云上却叹了口气:“可是那顿年夜饭,大家都没吃好。”
事过境迁,现在说起这些事,轻飘飘的,可对当时的他们来说,那个新年太沉重了。
“不过晚饭后,许哥还是跟以前一样,带着我去放烟花。骑单车去,去河边放。我们家那边有一条河,水可清了。”
裴应许沉默了一会儿。
他不会骑单车,事实上,很多运动他都不会,因为以前的身体不允许。后来身体好了,有太多的事要做,能捡起来学的运动项目,终究有限。
“还有呢?要守岁吗?看不看春晚?有压岁钱收的,对吧?是不是还要去拜年?”
他问了好多问题。
裴应许问一句,邵云上就“嗯”一声,等到全部问完,她才忽然想到。
“你呢,你以前怎么过年的?”
裴应许安静好久,才笑着叹气。“记忆里面,好像一直在看书,每一年都在看书。”
即使后来不是单身,年三十仍然习惯一个人。
包括去年年三十,他对邵云上说去了宁园,其实也是一个人在另外一处房子里看书。
邵云上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他:“没有别的事做吗?”
裴应许笑了笑,没回答。
过年当然有很多事可以做,不过都与他无关。
他很少有朋友,因为身体太差,很多人不敢和他做朋友,怕他出事,会牵连他们。
裴家的人看裴峰脸色行事,裴峰不重视他,其他人理所当然忽视他。
沈家那边,倒是每年都要去拜年的,因为沈宁的态度在那里,近三十年,他唯一比较亲近的,只有一直特别热情开朗的沈筠。
邵云上往上拱了一点,亲了亲他的下巴。
“没关系啊,今年我陪你一起过年。”
裴应许笑着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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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邵云上才知道裴峰的死在网上有了各种解读,各种各样的猜测层出不穷,而裴应许无疑被抛上了风口浪尖。
邵云上并不关心裴峰的死活,只是略微有点担心被卷进这场风波的裴应许。
傍晚时分,邵云上接到裴应许的电话,说他晚上会回来吃晚饭,让红姨做他的饭。
邵云上答应了,本来还想问网上说的那些事,想了想,又觉得等他回来再说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