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什么样的母亲能当着孩子的面自杀呢?
宁玉怜转去了ICU,沈双站在ICU透明的玻璃门外,穿着无菌服的陪床护士来来去去,隐约只能看到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白色被单下一点褐色的卷曲长发露了出来。
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沈双抬头看了下,是季远。
季远看着里面,过了会,说:“走吧。”
“去哪儿?”
沈双跟上。
“你还没吃吧。”季远道,“带你去吃饭。”
沈双看他一眼,从包里取出一包shi巾,若无其事地递过去:“你先擦擦。”
至于之前的那段,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不提。
吃完饭,沈双就强迫季远去睡觉。
“我睡不着。”
季远道,他已经重新换了件衣服,也洗了澡,整个人就躺在ICU旁的VIP床上,一双眼睛殊无睡意。
沈双很确定,自己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红血丝。
“可你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她道。
这是来送换洗衣物的孙助理告诉她的。
“我睡不着。”季远睁着眼睛,安静地道,“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她倒在血泊里。”
那语气平静。
沈双走过去,轻轻抚了抚他的黑发。
刚洗过头,他发丝蓬松,还带着丝清香。
季远抬头,那双眼里带了丝小心翼翼:“你能到床上来吗?”
他道:“就一会,陪着我躺一会。”
沈双看了他一会,走了过去。
季远往旁边让出一个位置,拍了拍,那动作和表情几乎称得上乖。
沈双躺了过去。
两人隔着一条被子,他果然什么都没做,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安静地望着她。
沈双之前觉得,steven起床那瞬间很乖,可她现在觉得,季远更乖。
他望着你的眼神,就好像你是他全身心依赖的天。
“你闭上眼。”她道。
他乖乖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软软地耷拉在他的眼下。
“可以唱一首歌吗?”
他闭着眼睛问。
沈双思忖了下:“想听什么歌?”
“随便什么歌。”
沈双手轻轻覆过去,隔着被子一下一下地拍着他,唱起小时候陈秀娟经常在她耳边哼的一首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不一会,旁边传来轻轻的呼吸声。
季远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意外得乖巧,整个人蜷缩着,挨在她身边,随着呼吸,胸口一起一伏,睫毛也一颤一颤的,如一排翳丽的影子。
沈双的目光,从他高高的鼻梁,到他削薄的嘴唇,最后,又落到他睡梦中也紧紧拧着的眉心上。
她伸手,试图将那眉心抚平,却被一把抓住,季远无意识咕哝:“沈双,别闹。”下一秒,又睡着了。
沈双坐在那,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过了会,手挣了挣,见他似乎要醒,就放着了。
等到季远彻底熟睡,她才轻轻地挣开他,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喂?”
拉上房门,她看了眼震动的手机,接起,去了楼梯转角。
是赵奇闾打来的,是工作室有点事不确定,要她拍板。
两人沟通了会,沈双才挂断电话。
她没急着回房,而是杵在那,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沈双这时候才明白男人爱抽烟的原因。
她现在也挺想来根烟的。
心烦。
不过这京都医院的楼梯转角倒是特别,东西都接着走廊,转角就是往外凸的一个圆形阳台,有根立柱,人如果瘦一点,往里去一去,倒是不容易注意到。
沈双见一高一矮两个护士聊着天过来,忙往里站了站。
“昨晚你在急诊值的班吧,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
“还能怎么回事,神经病呗!”
“你是没见,那女的送过来时都快断气了,嘴里还呼噜呼噜地嚷,要把儿子老公一起带走,可渗人了。”
“不是说自杀吗?”
“没错,是自杀啊,以前不还有新闻,自杀带着儿子女儿一起跳楼的?”
“那也是日子过不下去,但这儿子都大了,还有那些个事……你说她想什么啊……”
“谁知道,不过你看她出了事,她老公一面都没露,就这儿子在。不过我听说啊……”说话的护士压低声,“那女的有病,长期吃药的。”
沈双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发冷。
她不明白,在昨晚道别时、还温柔地抱着她的男人,短短的一日夜,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是听着这些话,送宁玉怜上救护车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