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风卷怒涛(四)
2021年10月25日
凭心而论,我并非无情之人,对于洛乘云的悲惨遭遇,自不是无动于衷,甚至动了恻隐之心,倘若有办法可以打消他轻生的念头,我也乐见其成。
但娘亲以自己的名节为代价而行此事,则不在我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我知道,娘亲别无他法,此举只是权宜之计,即便给洛乘云以微淼的希望,事后未必便会给他机会追求自己,甚至连虚与委蛇都不会施舍,哪怕他俊美无比——需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洛乘云今日死志坚决,只因接二连三的噩耗太过突然,他一时不能接受;但教近几日他求生全身,之后便很难再鼓起勇气自寻死路。
以娘亲的忠贞不渝,我丝毫不相信她是对洛乘云动了凡心或者寂寞难耐——十余年来娘亲隐居葳蕤谷中,与我形影不离,一心养育我,从不见她有过不耐或者厌烦,父亲以及我对娘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我就是无法接受她牺牲名节。
娘亲的权宜之计,让洛乘云燃起了摘取天上明星的希望——哪怕我明知娘亲给予他的希望只是虚幻缥缈的水中月、镜中花——让他心中的非分之想再次萌芽,谁知道他在心中如何亵渎高冷的娘亲!谁知他会不会幻想用《御女宝典》中的花样来yIn辱玷污娘亲丰腴风韵的胴体娇躯!一想到此处,我便怒火中烧,恨不能生啖其rou、渴饮其血。
诚然,这种感情从lun理上来说,有些超常越界:其一,以我儿子的身份,不应对娘亲的行为置喙,纵然她曾教导我过儒家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但她并不拘泥于此;其二,娘亲是一个独立且坚定的女子,无论是对我的教导养育还是对自己的决定,她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回转,今日哪怕被我挤兑讥讽得哑口无言她也未移其志便可见一斑;其三父亲既已不在人世,也无世家大族的门风家规的约束,娘亲便是自由之身,她愿意将自己托付给谁都无人能说她半句不是,更何况仅仅是略微牺牲无形无质的名节。
事实上,自儒家圣人周游列国、布道天下起,此后诸王朝多是奉行儒家的思想准则——除了以法家思想为准绳的白虎王朝——然而虽有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约束,却从未有哪朝哪代禁止过再婚再嫁——只有家风死板、家规森严的高门大院、世家大族视之为丑闻孽风,其余皆不以此为虑。
就比如被我当成半个家人的牛婶,先后服侍过两任丈夫,育有三子一女——大牛便是先夫遗子——而她的四位儿女与两任夫家的亲戚并未彼此敌视。
更别提历朝历代的公主王女,驸马身殁后再嫁以及招募面首之事,亦不在少数,前有朱雀王朝的朝凤公主,近有本朝年号昭元的怀宗皇帝的十三女灵犀公主,二者皆因驸马乃是征战外族的名将而留于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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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此种种,皆可为寡母再嫁或再寻情人背书,有道是「搭桥顺母意,杀僧报父仇」,我身为人子,却妄图以自身的意志阻止任何可能的行为、掐灭微弱的火苗,哪怕仅止于为救生命而事急从权的名节牺牲。
但我心中通透无比,我并非是想为素未谋面的父亲守住娘亲作为妻子的身份,而是想要为自己守住娘亲作为母亲的身份!娘亲在我心目中的重要性无可比拟,十余年的朝夕相处,失去了父亲的我,娘亲便成了唯一的支柱与羁绊,倘若失去了娘亲,我简直无法想象该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与娘亲相比,世间万物都不值一提。
但这是我在未出谷前未曾意识到的,因为在谷中形影不离的岁月,教我从未想到过、预料过、体验过失去娘亲的可能性,因为十几年的母子相依为命、朝夕相处,让我对娘亲的存在、陪伴习以为常、理所当然。
直到出了葳蕤谷,才惊觉世上男子无一不被娘亲绝世美貌所倾倒,无一不对娘亲心存非分之想,无一不对娘亲垂涎觊觎,无一不妄想着将娘亲从我身边夺走、变为自己的禁脔!如此恶念,让我极为排斥与敌视,让我不惜扭曲、对抗娘亲的意志。
我为何会如此敏感,彷佛被侵犯了领地的凶恶野兽?我明明受着礼教的束缚,对娘亲只有敬畏孝顺,却为何还要保留对娘亲无穷的占有欲,为何无法熟视无睹,为何无法放任自流,为何无法作壁上观,为何无法弃若敝履……那个答案,已然浮现在脑海中,蹿到喉咙,呼之欲出。
我摇了摇头,终究是无法欺骗自己。
究其原因,毫无疑问,是因为我深爱着娘亲。
尽管娘亲平日里冷若冰霜,尽管娘亲很少对我展现温柔,尽管娘亲十指不沾阳春水,尽管娘亲从未为我烹食调羹,但我仍然深爱着娘亲,虽然我与娘亲相处时保持着距离、少言寡语,但无碍于这份深爱,这是不讲道理的——硬要说为什么,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她是我的娘亲,她是将我带来这个世界并且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到的女人。
但这份深爱,十余年来不曾爆发过,既因为我与娘亲朝夕相处、不虞有失去她的可能,也因为娘亲平素以母亲的威严以及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