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荨睡了很久。
她一直陷在梦境里不停地拼杀,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怎么也醒不过来,直到迷糊中有人把她搂在怀里,把她的手紧紧拽住,她这才得以解脱,沉入酣睡里。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透过撩起的窗帘撒在床头,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茫然很久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大江南岸的北境军军营里。
那场天昏地暗的厮杀画面如流水一般涌入脑子里,沈荨一下坐起身来,拿起床头的外袍披上,套了鞋子便往外帐跑。
刚到帐帘边,便被人堵住了。
去哪里?谢瑾一身黑袍撩帐进来,眼睛牢牢盯着她,一只胳膊拦在她身前,人也向前压了两步,把她压着往后退。
沈荨冲他急道:让我出去,军情战果我还不知道啊!
经她几次冲击,拦住她的那只胳膊仍然纹丝不动,谢瑾叹一声,累得都脱力了,你第一次在战斗完后就倒在战场上吧?一下从马上栽下来,大家都吓了一跳,还好我接住你了。
他打横抱起她,走了几步往床上一扔,道:想知道什么我来给你汇报便是。先吃饭吧,边说边吃。
他回外帐去拿了徐聪送进来的饭食,夹了几筷子菜盖在饭上,直接把碗递给她。
我睡了多久?沈荨一面吃饭,一面问他。
也不算很久,昨儿回营后直到现在,一天一夜吧。谢瑾微微笑道。
这么久?沈荨筷子顿了顿,我身上的伤是你包扎的?
谢瑾摇头,徐聪给你包扎的,军医也来瞧过了,好在没什么大伤。
她快速扒完了饭,将碗往几上一搁,瞧着谢瑾道:说吧,什么情况?
谢瑾看她一脸沉痛的表情,略微用了轻快些的语调道:情况还算好,北境军伤亡情况比大家事先预料的好很多阵亡士兵二万多,重伤和轻伤的一万八千多,整支北境军主力还在,几名将领也都无事,只宋珩背上挨了一刀,估计要趴几个月,其他几个受了些轻伤,可忽略不计。
军师呢?
军师一直在中军阵里压着指挥,谢瑾笑道,没受什么伤,这会儿正忙着和吏目清理名册这次用到的梅花阵法正好克制了九万樊军Jing骑,沈将军,你是头功。
沈荨只低了头没说话。
谢瑾递一盏茶给她,松州军和陈州军那边的伤亡也还好,拦了西凉军两个多时辰后撤退,西凉军得知樊王那九万Jing骑战败,退回了源州城,现谢宜和薛安率军围在城外,这一围,估计至少要围上十天半月了。
西凉人和樊人大势已去,他脸上的表情也明朗起来,樊王和云州那几万樊军也被围着,皇上的意思,是如今西境和北境的防线得尽快重新布起来,西境和北境,你选哪个?
沈荨瞧着他,什么意思?
西境北境百废待兴,Yin炽军已交给顾长思,我和你都得回西北去,这场战事虽然胜局已定,但边防线一刻也松懈不得,另外,还得帮助百姓们重建家园
阿荨,他迎着她的目光,眼睛里俱是笑意,我听说了北境军出战前你交帅印的事,如今整支北境军都愿誓死追随你,你若选北境,会轻松许多
沈荨双臂抱膝,头靠在膝盖上思索片刻,抬起头道:我想回寄云关。
谢瑾心头百感交集,瞧着她微红的双目点点头,好啊,只是重整西境,要花费的时间和Jing力都更多,你先带一部分北境军过去吧。
嗯,沈荨双目明亮起来,那我现在就去跟皇上请命。
谢瑾看她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笑道:估计把你按在床上是按不住了,那走吧,我和你一块儿去。
两人先后出了营帐,沈荨即刻展目往对岸眺望。
坡地前头的观战台已被拆去,她走到坡地前沿,瞧着大江对岸那片战斗后的残迹,心头唏嘘不已。
落日余晖正照在那里,大块大块的深褐色血污触目惊心地延展在大地上,如山的尸首已被拖走,插在地上的箭矢也被清完,但荒破残败的土地上还零零星星散着一些残破断裂的甲戈,偶尔有风吹起破碎成片的旌旗,那布片便飘忽着从地上翻腾至半空,随风势轻荡着,又悠悠落地。
幸而永不停歇的滔滔江水从上游而至,冲去了江面上的浑浊和血水,经过一天一夜的冲刷,这一段的江流已基本重归清澈。
山川有灵,但愿能尽快抹去这次杀戮留下的疮痍与悲荒。
皇帝在陈州军军营后方的朝廷军主帐中听了两人的陈述,没表示什么反对。
他颔首道:两位爱卿谁去西境都一样,朕只有一个要求,尽快。
他瞧了瞧坐在一边的陆年松和谢戟,笑道:这边的战事有武国公和威远侯坐镇,想来已无大碍,如今边防线空虚,随时有可能被北边胡人乘虚而入,重整西境线要比北境线艰巨得多,朝廷亦会大力协助,沈将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
沈荨应了,皇帝又道:等云州和源州的樊军西凉军全数剿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