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这一生,很快就要走到尽头。
可这些时日,他跟穆之朝夕相处,几乎要忘了这个事实。
四大长老仍在耳边语重心长地劝导,见司玉似乎没听进去,大长老急了,“尊主,只有圣女,才是您的良配呐!”
司玉听了,抬头看向大长老,突然自嘲地笑了笑,道:“瑶歌比我可怜。”
四大长老面色微微一白,简单的一句话,将他们心中的惭愧和怜惜都勾了起来。
世人都以为天族尊主是神之血脉,哪怕已经不再是神,却已经是最接近于神的人,因为他们的身上,带着神族残留的神力。
可又有谁知道,正是因为他们是神之血脉,所以生来便要承担守护黎民的责任,不可推卸,亦没有退路。
而圣女,大约是天族最无辜的女子了,她们本有机会与自己的夫君白头偕老,相守一生,可当她们成了圣女,便失去了选择,只能与尊主结为连理,生育子嗣,并在漫长的一生中,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相继以身赴死,只剩自己痛苦又孤独地活着。
“退下吧,我累了。”司玉终于开了口,神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四大长老沉默良久,终究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东白小心地走到司玉身边,轻声唤了一声:“尊主……”
“嗯?”东白自小跟在自己身边,司玉怎能看不出他憋了一肚子的话?
“您不想与圣女成婚,是不是因为穆姑娘?”东白挣扎许久,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你知道我本就无心婚事。”司玉沉默了会儿,淡淡道。
“可是如果没有穆姑娘,您最终还是会跟圣女成婚,不是吗?”东白大着胆子反问道。
司玉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辩驳,他突然苦笑了一声,“东白,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他知他人生只有短短二十年,所以对这世间诸事,均不看重留恋,可没想到不过出了一趟无相山,便出现了意外。
人生第一次,他看重一个人,在意她的喜怒哀乐,牵挂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产生拥有她的奢望,并且冲动地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以为自己可以任性而为,不想娶瑶歌,便不娶,可当他回到无相山,知道上百妖族人闯入人族领地,马上便会开始嗜血的杀戮,他便知道,很多事,由不得自己选择。
他不畏死,却不敢让天族人千万年来以生命和鲜血守住的太平人间,因他的一己私欲,就此葬送。
“尊主……”东白第一次见到司玉如此表情,眼泪顿时落了下来,连声道:“东白知道您并没有错,错的不是您……”
司玉却已经恢复了平静,摆了摆手,示意东白无需多言,然后略显疲惫的嗓音缓缓响起:“告诉四大长老,我想在这个月完婚。”
东白一惊,磕磕巴巴道:“那,那穆姑娘……”
“从今往后,莫要在我面前提起她。”司玉闭了眼,下了命令。
夜深人静的第二寨,两个同病相怜的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毫无睡意地望着床顶,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
“你说这两个男人是属兔子的吗?怎么能跑这么快呢!”金圆圆撇了撇嘴,不甘心地道。
“沈陌好歹呆了三年才跑,司玉三天都没呆,就跑了。”穆之咬牙。
“呆三年有什么用?我连亲都没亲上。”金圆圆一脸遗憾。
“亲上了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跑了?”穆之磨了磨牙。
“哎!”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金圆圆轻声问道:“穆之,你喜欢司玉吧?”
“嗯,喜欢。”穆之安静了片刻,最终还是承认了。
她从前不想嫁人,男人于她如浮云,她只想不愁钱粮、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可是遇见司玉后,她发现她竟然开始有期待,他明明是梦中毁她清白、她曾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可到最后,她竟然希望嫁给他。
穆之和金圆圆相顾无言,简直想要抱头痛哭,她们怎么能这么倒霉呢?同时遇到混蛋男人!
突然,一阵尖锐的哨声从大寨门口传了过来,金圆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下床,面色凝重道:“有人打劫!”
“……谁敢打劫土匪窝?”穆之也立刻起床,无语地问道。
“不知道,走,看我不揍死他们!”金圆圆抡起大锤就冲了出去。
穆之跟在金圆圆身后,刚走出去,就听见张大婶撕心裂肺的吼声:“小心点,是怪物!”
穆之一听,心头顿时咯噔一声,抬眼一看,果真看到两个庞然大物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正从大门口一路闯进来,只见他们随手拎起一个人,一张嘴便咬断了对方的脖子,血流如注,惨不忍睹。
第二寨的土匪们平时也算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可看到这一幕时,一个个都有点腿软。
金圆圆显然也被吓住了,因为她停住不动了,只磕磕巴巴地道:“穆,穆之……我是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