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比赛,到了紧要关头连呼吸都忘了,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瓦伦蒂诺看得有趣,康拉德却不满了:“你看比赛呀,我们班贝格的渔夫技术可好了!你说谁会赢呢?”
瓦伦蒂诺观察了一会儿,他发现虽然持竿者的技术差不多,但负责划船躲避对方攻击的船夫技艺不同,离岸远的那位比离岸近的要精湛。他对胜负有了大概的把握,便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康拉德身上。
在班贝格的一个多月,瓦伦蒂诺已逛过这座城镇的大多地方,康拉德更是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但节日氛围下的班贝格,到底与平时有所不同,连服装店都挂出了几套巴伐利亚传统服饰招揽游客。瓦伦蒂诺看到那些服饰,想起康拉德与莉娜的晨间对话,康拉德的目光也让他意识到,康拉德对这些哄孩子的服饰兴趣未减,瓦伦蒂诺便主动提出进店看看。
康拉德这才满意。
康拉德跑去河边,惊奇地看着那一长串灯链:“我从未在班贝格见过这样的灯串……”
瓦伦蒂诺听罢把目光重又投向河面,他不想破坏康拉德的玩兴:“是的,这两个渔夫的平衡能力都不错,不知道谁会赢。”
康拉德有些尴尬,这才感到方才举动的不妥。不知从哪个具体的节点开始,他就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瓦伦蒂诺的馈赠了。或者说,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对此感到心安过。
等天色再暗一些,便有人发现,雷格尼茨河的水面上闪着点点光亮,原来是岸边的彩色灯链亮了。
瓦伦蒂诺微笑,把手里的衣服往康拉德那边递了递:“我的确只穿西装,这是给你买的。这里有试衣间,你可以穿上看看。”
康拉德的眼神松动了,但仍然没有伸手,瓦伦蒂诺只好继续说:“或者你就当是从我这里借的吧,等到了柏林找到工作了再慢慢还给我。”
瓦伦蒂诺笑着摇头。康拉德又劝了几句,一方面是因为纪念意义和酒杯,另一方面,他也说不清——他心里生出了那么一点想法,想和瓦伦蒂诺穿着同样式的衣服走在街上,但他没有说出来。瓦伦蒂诺还是拒绝了,康拉德也没有再勉强他。
瓦伦蒂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康拉德没有觉得不自在,他说:“你也可以买一套作纪念呀,晚上我们一起穿着去喝酒,无论几个酒杯都有挂的地方啦!”
各种热闹的节庆活动使时光流逝变得不易令人察觉,很快便到了太阳西沉之时。玫瑰色的晚霞穿过云间,落在童话一般的小镇上,清凉的晚风拂过人们洋溢着欢愉的面颊。
却比瓦伦蒂诺这个外地游客还紧张投入。两个持竿者的技术都不差,好几次在摇摇欲坠的情况下,巧妙地借助挥竿的姿势重新回到平衡状态。
康拉德想了想,露出一个笑容,接过了手。考虑到这是他欠下的,他转头试图和老板娘讲价,老板娘都把钱收好了,当然不可能还一部分回来,但最后多送了他配套的白袜子和能翻出来的最后一个领结——粉色的。
康拉德也没有因此不快,他满意地拿着这套衣服去了试衣间,再出来时已经焕然一新,是个纯正的巴伐利亚小子了。他年纪本就不大,穿上这身衣服又小了几岁,像个实科中学的高年级学生。*3 领口的粉色领结也不显得突兀,反而让他的气质变得更加柔和。他就像一块白板,可以容忍任何色彩在其上涂抹叠加。
康拉德看到羽毛帽,忍不住拿起来戴了戴,又被不远处配套的男士手杖吸引了。在他四处转悠的这一会儿,瓦伦蒂诺已经买下了一套刺绣朴素的深棕色背带皮裤和相配的白衬衫。康拉德还在绿马甲与红马甲之间犹豫要不要买一件,买不起全套的,但马甲还是可以承担的。只是除了节庆也没有别的场合可以穿,难免有些浪费。
他们再往前走了一点距离,就听到人说费尔德基希的歌舞团来了,于是又沿原路折返,赶着回去看歌舞团精心排演的卡巴莱。
瓦伦蒂诺当然看出了他的尴尬,他事先就准备好了说辞:“这段时间我住在你家里,也没交租金,这就当是我的租金了。”
又窄又长的砖瓦老街上人潮拥挤,街两旁的店主将窗户推到最大,从漂亮的小屋窗口中探出脑袋叫卖着,远处是教堂高耸的尖顶与棉絮一般四处游荡的云朵。
这场比赛没过多久就结束了,结果如瓦伦蒂诺所料,离岸近的那一组输了,因为船夫在判断对方的进攻方向时的一次严重失误。他陪着康拉德又看了两组,直到康拉德觉得无聊。等渔夫竞赛全部结束后,才有从费尔德基希请来的舞蹈团与合唱团演出,于是两人打算先随便逛逛。
直到瓦伦蒂诺叫他,他才回过神,走到瓦伦蒂诺身边,看着他手上的背带皮裤和衬衫,难掩讶异:“没想到你会喜欢巴伐利亚的传统服饰,我以为你只穿西装呢。”
康拉德嫌瓦伦蒂诺走得不够快,又怕和他走散,便拉着他的手大步前进。瓦伦蒂诺起先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做过。除了在巴黎参加的几次游行,他也未曾接触过这般密度的人群,但他还是任着康拉德拽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