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卿被严密地锁藏在剑章王府内一个僻静院落中,只能在房中院内走动,多迈出院门一步都不可以。杨延拨了几个伶俐的侍女内宦来服侍他,饮食器物也都拣好的与他,平时也常常过来看望陪伴,和他说话解闷。
可洛瑶卿一见到他就要发脾气,背转了身子不肯理他,要么就是跺着脚闹着要回去。杨延却也不恼,只含笑按住他的双肩温润地安抚着他。有时杨延来的时候,洛瑶卿睡着了,杨延便不惊动他,静静坐在床边凝神看着他,一派的平和满足。看得旁边的人暗自诧异,自家王爷几时变得这么多情了?
奴婢们起先只当洛瑶卿是杨延秘密收来的一个内宠,身份见不得光,比如说是罪官家的子弟之类,但没过两天就发现不对,这洛公子不但没有半分娈宠的卑微,反而娇贵异常。
王府中本来就是锦衣玉食,纵然是官宦子弟在此受用也够了,但这公子却仍是挑挑拣拣,膳食只挑最Jing细的吃,羊头签只取两翼,土步鱼只取两腮,倒比王爷还会吃。
穿衣也是挑剔,细绢的小衣还嫌粗糙,问他要什么料子,他竟歪着头道,“软晴丝好像很细滑”,侍女惊讶得差点合不拢嘴。软晴丝是皇家贡物,每年献入内府也只有几十匹,皇帝赐予亲贵之臣以示恩宠,料子倒真是细软异常,而且颜色就像烟光云霞一般叆叇荡漾。
但谁也不忍心将它裁作内衣,都是做了春装,那长衫软袖烟笼霞绕的玉树公子往春明池畔一站,旁边是柳丝拂面,姣花照水,多么风流高贵!
哪知这公子竟要裁了当小衣穿,真不知他是富贵惯了还是无理取闹。
杨延听了只是笑笑,和悦地说:“库里还有两匹这个料子,拿一匹素净的给他裁作小衣,让宝华坊的金大娘亲自动手做,定要做个Jing巧样子才好。”
侍女暗自吐舌,心道这可真是宠爱得很了,王妃还舍不得拿它做小衣呢,于是一溜烟儿地忙去置办。
其实洛瑶卿出身平民,自幼俭淡度日,哪有这些讲究,但自从他迷失心性,前事尽忘,这一年来胡灵又疼又悔,恨不得把世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洛瑶卿受尽娇宠,只当世上本来就是如此,也不晓得珍贵不珍贵,只拣自己用惯的要。
第二天晚上,杨延又去看洛瑶卿。
洛瑶卿本已睡下,见他来了,腾地又坐起来,睁大眼睛道:“木廷,我要回家,你什么时候让我回去?”
他这一坐起身子,杨延就看清了他所穿的小衣,娇嫩的淡鹅黄色软晴丝裁制的样子十分别致,纽扣皆用珍珠,领口还缀了一枚宝石桃花,愈发衬得洛瑶卿娇态动人。再看这房中宝鼎沉香,薰笼兽炭,地上铺着长绒毛毯,床帐帘帷都是绣幕珠帘,活生生就是一幅金屋藏娇图。
杨延心满意足,笑道:“总闹着要回去,那荒山野岭有什么好?我这府中珍宝无数,暖玉温香,难道不舒服么?”
洛瑶卿恼道:“我在家里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把我抓来?还把我关在这里,哪里都不许我去,灵哥哥才不会这样,他整天陪着我,我要做什么他都答应的。紫烟小舟又亲近又可爱,哪像你这里死板板的。”
杨延被他这一番话倒真弄得一时哑口无言,帝王之家虽然尊贵,但却也是最不自由的,言语行动都要谨慎,否则不知哪天就会祸从天降。王府虽不像宫中那么森严,规矩却也极多,自然不能像山Jing野怪那样无拘无束。这小院中已是破了例,自成一番天地。况且自己还要参与国事,每日三更眠五更起上朝议事,怎比得妖仙散漫自在,可以整天陪着心爱之人?
一旁的侍女见杨延默然不语,担心他恼了,忙递了一碟子点心给洛瑶卿,笑着劝道:“公子真任性,王爷好意来看你,公子倒对王爷发起脾气来。在这院子里公子是主,王爷是客,公子请王爷用些点心吧!”
洛瑶卿听了她这话更加委屈,恼怒地说:“王爷又怎么样?灵哥哥还是大王呢!王爷就可以欺男霸女吗?”
侍女被他噎了一下,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接口,偷眼看杨延的神色,却见杨延不急不恼,仍是温和地笑着,接过那碟点心来,柔声道:“瑶卿不要生气,你现在身子不好,先在房中好生休养一段日子,等好一些了,我就带你到外面玩儿。你只当云间郡是个热闹地方,其实哪个州府能比得过京师?
每年万岁寿诞之日的同天节,承天门外有极盛大的伎艺呈供,中土外夷的歌舞杂戏无不Jing妙,尤其那小儿队舞更是有趣,有婆罗门队、剑器队、玉兔浑脱队、射雕回鹘队,那才好看呢!上元佳节京城中更是热闹,灯会鳌山高有十六丈,阔可达三百六十五步,中间两根鳌柱长二十四丈,柱子上还盘有金龙,鳌山上各色彩灯,画着诸般故事,连看三天也看不完!还有六月二十四日灌口二郎的生日,那二郎神可漂亮呢,头裹金花幞头,身穿绣花战袍……”
杨延娓娓道来,把京中繁华之处说得活灵活现,洛瑶卿不知不觉就听住了,连杨延递过来的点心也吃了下去,还喝了一盏茶水,就像在听说书一样。
两边的侍女暗暗称奇,从不知王爷有这么好的口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