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
气温原本并不会降得很快,但因为才下过一场暴雨,又是在这样半山腰的地方,风一吹,气温骤降,白日里穿着还嫌热的衣服,到了晚上就觉得冷了起来。
裴楠冷得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脖子,只穿了短袖上衣的手臂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止冷,他还好饿。
路上用仅剩下的钱买来的面包已经啃完了,连原本掉在衣襟上的屑渣都被他捡了放进了口中,此刻他浑身上下再加上旁边扔着的背包里,都再没有一点能入口的食物。
想到这里他就有点后悔。
如果那笔钱不是拿来买放在橱窗里看起来就很香很诱人的面包,而是去买没什么味道的馒头的话,他能多买一倍的食物,现在也不至于饿肚子。
可他当时就是没忍住,以为自己还是原来那个养尊处优不知疾苦的小少爷,根本忘了自己已经流落贫民区近一年了。而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什么残羹冷饭都吃过,却还是没让肚子习惯那些粗糙难以下咽的食物。
好饿。
肚子里又“咕咕”地叫了起来,裴楠前十六年从未尝过饿肚子的滋味,这一年却几乎少有吃饱的时候,更遑论吃好。
想到这一年遭受的经历,裴楠的眼圈就红了起来,又委屈到想要落泪。
他即使知晓了事情的一切真相,可还是觉得委屈。
后面就是他住了十六年的家,他在这栋豪华的别墅里霸道横行当他的小少爷,每日有好吃的好喝的伺候,几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现在,他却连门都进不去。
他是昨天下午到的。看到这扇熟悉的门,他欣喜万分,可是无论怎么按门铃他都进不去。密码锁也换了,他的指纹也打不开门锁,这栋房子连着房子里的人都将他彻底拒之门外,宣告他——你不再属于这里!
可他不能走,他已经身无分文,他也不愿意再回到贫民区去。
再回到那里,他会死掉的。
与其被人欺负死,不如就饿死在这里!
裴楠越想越委屈,眼泪“啪嗒”往下掉,还把背包团进了自己怀里抱着。
他长得白净,眼泪一落就在脸上冲出两条痕迹来,其他地方还是脏污的,只有被眼泪淌过的地方显得白。
在快哭完的时候,裴楠终于听到了汽车的声音,接着,两束光线打了过来,恰好照在他的脸上,照得他连忙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也只敢睁一条缝隙,他就透着这点缝隙努力去看来车的车牌。
等看清楚后,裴楠立即站了起来,欣喜地冲了过去。
汽车急刹声破空响起,裴楠堪堪差点撞到车头,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不过他来不及惊吓太多,就因为透过隐约光线看到熟悉的轮廓而欢喜起来。裴楠拍了拍引擎盖,几乎要跳起来,声音极大地喊道:“爸爸!爸爸,是我!是我!”
司机老高家里临时有事请假了,开车的就成了秘书西津海。齐风北昨夜有个应酬在外头的酒店睡了,今天晚饭也喝了点酒,喝得虽然不多,但因为连日来没有休息好所以在车上闭目养神,直到汽车骤停才睁开了眼。
他还未看清楚挡在车前的人影,车子的隔音性能又太好,外头的声音只能隐约传进来,西津海却看清了。西津海略有些尴尬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才道:“齐总,是小……”他习惯性的想说“小少爷”,好歹在全说出口前将后面两个字吞了下去,顿了顿后改了口:“是裴楠。”
到这时候,齐风北也已经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是他过去的儿子。
但又跟过去判若两人。
以往养得金贵的小少爷,头发剪得干净利落,脸上身上总是雪白雪白的,穿衣服也挑剔,不是名牌不穿。而现在,他的头发长了,还很杂乱的翘了起来,灰尘蒙面,几乎看不出原来的肤色,上衣一看就很廉价,在领口的位置甚至破了一个不小的洞。
齐风北拧了下眉,声音中透着沙哑,“他怎么来了?不是丢去贫民区了吗?”语气又显冷漠。
西津海大概知道一点,“可能因为……裴冰自杀了吧……”
听到这五个字,齐风北只沉默了十几秒钟,然后“哦”了一声。
谈话没能继续,因为裴楠转了过来,直接伸出手掌拍齐风北侧边的车窗,小脸几乎印了上来,大大的一双眼睛里全是惊喜和期盼,口中还在叫着“爸爸”。
比起以前总是充满抱怨的叫喊,这一声声“爸爸”倒显得情真意切。
齐风北隔着玻璃看了他近一分钟,看到他眼中的情绪由惊喜慢慢转变成惶恐,才说:“把他带进去吧。”语气还是冷漠,并没有丝毫怜惜的意味。
车子开了进去,车上的人并未下来,裴楠原本都绝望了,却没有想到西津海又出来了,还把他领了进去。
裴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每一步都走得紧张慌乱,直到被带到熟悉的客厅里。
这两天一直将他拒之门外的老管家忠伯瞥了他一眼,眼底全是毫不掩饰的厌恶